洛夫克拉夫特眼睛亮了一下,用觸手有樣學樣地摸了摸北原和楓的腦袋,動作簡直和他擼貓的時候一模一樣,然後就快速地縮了回去,隻剩下幾根很歡快地纏在北原和楓的手指上,看上去像是編了一朵挺掉san的花。
海明威把酒杯放下來,虛起的眼睛代表他更不爽了。
“線鉤錯了。”他嘟囔道,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故意挑刺。
洛夫克拉夫特仔細想了想,於是恍然大悟地調整了下自己的觸手,這下看上去比之前要稍微正常一點了。
“唔,該說不愧是從異能大戰的戰場上麵下來的人嗎?”
北原和楓倒是很不介意地甩了甩
手,朝著海明威眨了眨眼睛,用輕快的語氣說道:“我敢打賭,經過你的傷口縫合手術肯定都會很漂亮。”
洛夫克拉夫特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看。
他感覺就對方給出的建議來看,對方更像是自己編過花,為什麼北原和楓要提到傷口縫合?
“本來我也學不會這些,那是用許多人練手才練出來的。”
海明威似乎沉默了一瞬,接著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雪茄,他的身體似乎稍微放鬆下來了一點,就是聲音聽上去依舊帶著冰山一樣冷冽和隱晦嘲諷的意味:“這可比用手術線縫香蕉管用,而且還不需要花錢買。”
戰場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人的屍體和等待著手術的人。
練手有無數的屍體可以練,隻要在腐爛之前出來掉就可以;實踐上也有數不清的自願或非自願實驗者進行配合,再加上高強度高烈度,隻要心理不崩潰,活下來的戰地醫生基本上都是優秀的外科醫生。
“但毫無疑問——在戰場救助彆人的海明威先生一定是相當了不起的人。”
北原和楓笑著晃了晃自己連著煙火大會的宣告一起拿回來的電影宣傳單,橘金色的眼睛因為調侃而微微彎起,語氣活潑地念出了紙上麵的標題:“《Hero》,不是嗎?”
海明威哼笑了一聲。他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旅行家帶著洛夫克拉夫特上樓後,才隱隱約約地嘟噥了一句什麼。
“英雄。”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以一種相當諷刺的語調,是針對自己的,接著因為太好笑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可不是什麼英雄。
海明威雖然永遠都不會把這句承認的話從口中說出來,但是他自己心裡清晰地知道這一點,他太聰明也太冷靜,以至於根本騙不了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英雄的話,那麼他就不會這麼執著地想要成為一個英雄。他的內心並不強大,正相反,由於病態的驕傲與自卑,他總是會緊張到精神瀕臨崩潰的地步,然後把自己的不安以暴躁和充滿攻擊性的方式宣泄出來。
中年的男人吸了一口煙,他用力地吸著,像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加快自己的死亡,然後猛烈地咳嗽了好幾聲,隨便扯了張紙擦了擦,然後很乾脆地把帶著血跡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他不知道北原和楓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對方剛剛的反應著實有點反常,一般的情況下,旅行家從來不會用輕鬆的口吻聊起戰爭,除非是故意這麼做的。
簡直就像是刻意轉移話題。
海明威又吸了口煙,眼中有著對過往濃鬱的厭惡與沒有辦法遮掩的煩躁。
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能看出來,是因為他會編織衣服和這種精巧的小玩意。
這是他小時候學的,在他還是以一個女孩子的身份活著的時候。
海明威人生的前五年是一個“女孩”,或者說在他童年的整個世界裡,他隻能去聽母親的話選擇當一個溫柔乖巧甜美的女孩,去乖乖地做著女性感興趣的手工,學會怎麼樣做衣服——這個技能對於他來說更像是一種恥辱歲月的標誌,光是出現就足夠讓他感到反胃。
為什麼他要做一個女孩子?當男人到底有什麼不好的?為什麼他連上天賦予自己的性彆都不配去擁有?
為什麼他都這麼努力地想要表現出自己的男性氣概,那麼強調自己和女性的絕緣,把身上所有和軟弱與脆弱全部都拚命地遮蓋起來,花費全部的力氣去戰鬥,還是會有人會把手工編織這種女裡女氣的技能和自己聯係起來?
他站起身,終於把煙頭按滅了。
當然,也許隻是錯覺。北原和楓什麼都不知道,他隻是想要單純開個玩笑。
海明威希望是這樣。但他不敢去確認,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忘掉之前的這種可
能。他站在下麵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道:
“菲茲,他以前也說過英雄來著。”
——那是菲茲傑拉德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在他還在彷徨的時候,他渴望著自己能夠成為一個英雄。比如……一個身份神秘的、而我很能喝酒的、堅毅且不動搖的、身上沾著硝煙氣息的、強大而又無所畏懼的英雄。
然後他遇到了海明威。
於是他有了自己的榜樣,而戰爭結束後找不到自己接下來生活目標的海明威再次成為了一個英雄。即使這僅在一個人的眼裡。
但現在菲茲傑拉德已經不需要英雄了。他已經走得很高很遠,不需要有一個人來支撐自己的目標,或者表演一個拙劣的英雄形象。
海明威在再次看到菲茲傑拉德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就像是他放下自己的□□離開非洲的時候,就像是他從凡爾納的島上離開的時候那樣,他的內心一片清晰。
英雄。
海明威從作為男性“誕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都在成為英雄和失去英雄的身份中反複,就好像命運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磨掉一個人身上過於桀驁不馴的棱角似的。
但這個脆弱的、矛盾的、行走在崩潰邊緣的人好像從來都不會認輸。
“海明威先生,能幫忙把這些小甜點分給大家嗎?我還有點事情要忙——”
北原和楓的聲音從樓上響起來,但還沒有等海明威抬起頭,緊接著就是一陣叮鈴咣當的聲響,以及一聲無奈的歎氣。
“還有,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糖是不可以連罐子一起吃的,就算是它們一起掉在了地上也不行……”旅行家的聲音有點無奈數落著,讓還沒有打開門的海明威挑了挑眉,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那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著他打開門,看到滿地撒的白糖,還有一臉無辜的洛夫克拉夫特和北原和楓,他們現在基本上都被漂白了,海明威看了眼,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廚房裡有這麼多糖。
“看上去可真厲害。你們怎麼做到的?”
海明威雙手抱胸,用不知道是不是諷刺的語氣問道。
“嗯嗯,是這樣的,如果世界上有一瓶牛奶被打翻了……”
北原和楓無奈地嘟噥了一聲,接著站起身來念了一句三次元某位作家的名言:
“那麼一定是全世界的力量都在處心積慮地把這瓶牛奶打翻。”
洛夫克拉夫特把自己的觸手藏了回去,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他看上去真的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