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我記得對不對,表哥?”

她眨眼望著他,王晏之心中震撼:他常年臥病才養成耳聰目明,觀察人的習慣,小表妹隻是隨意擦肩而過,居然記得一件不差,連他中指上的小血點都看到了。

王晏之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詐他,輕扯嘴角,反問道:“姑父先前不是說我家遭了水災逃荒來投奔我和你姑姑。路上遇到劫匪,幸好命大被你和大表弟撿回來了嗎?你們救我回來時車夫和小廝呢?”

不擅長撒謊的薛如意整個呆住,杏眼瞪得溜圓,嬌憨懵懂的模樣倒是有些像他小時候養的貓。

王晏之冷峭的眉眼裡透著歡愉,骨節分明的指尖觸碰她發頂,主動幫憨傻的姑娘遮掩:“他們都被劫匪害了是不是?幸好表妹和大表弟及時趕到救我。”

薛如意眼睫撲閃亂顫,點了一下頭,飛快轉移話題:“明日我去鋪子裡給你裁衣裳,你可有什麼要帶的?”

她目光停留在他窄瘦的腰側,心裡在打鼓。

這人應該沒記起來是自己把他弄失憶的吧。

頭頂的聲音溫和清潤,淡淡道:“現下我已經好了許多,可以抄書掙錢的。表妹明日去,可以帶些書和回來。”

薛如意一聽有錢掙,不安瞬間全消,雙眼都在發亮。第二日就去了文淵閣詢問抄書價格。但掌櫃的說要本人親自去書齋寫幾個字才能給到價格,字好看的價格自然高,字醜的隻能抄一些雜書,價格也低。

薛如意回來犯愁,王晏之這些日子咳嗽雖好了許多,但身形依舊支離瘦削。先不說有沒有黑衣人在找他,去縣城路途不遠卻有些顛簸,他又不能對著風直吹。

王晏之撚著袖口,長睫微壓,弱聲道:“我身子是不打緊的,隻是每每想到要花表妹這麼多銀子就寢食難安,心下不安穩,這病好得越發慢……”話還沒說完又開始咳嗽,瘦削的肩搖搖晃晃,若不是撐著桌角,隻怕會直接栽倒。

好得慢,那得多花好多銀子啊。

薛如意一咬牙道:“我去雇一倆擋風的馬車。”

王晏之長睫下的眸子星星點點。

第二日,薛如意瞞著爹娘,帶王晏之往縣城裡去。天有些暗沉,似是要下小雨的模樣,王晏之依舊一身月白色衣袍,外頭罩著薛大的青色鬥篷。

他遮得嚴實,車夫隻看到他指尖和清冷疏離的雙眼,心下雖是好奇但也沒敢多問。

上了馬車,薛如意也緊跟著上來,坐穩後又塞了個溫溫熱熱的東西到他手上。王晏之低頭疑惑的看著手上的東西,問:“這是什麼?”手上的東西用雪緞包裹,沒有火氣不是手爐。

薛如意很自然的答:“湯婆子呀,我來那個肚子疼,阿娘就拿這個給我暖肚子。”

她的湯婆子?

這種事怎好隨口說出來?

王晏之手抖了抖,但見她眼神澄澈,絲毫沒覺得不妥。

他閉目斂神靠在車壁上沒說話,馬車走動。車廂裡開始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他耳力太好,連對麵指尖刮蹭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指尖發出的喀嚓聲,一下一下的。他忍了半柱香到底沒忍住,掀開眼皮朝對麵看去。

絲線的一頭被她細白的牙齒咬著,兩片粉潤的唇微張,少女雙手抬起,窄袖褪到手肘,落出的一截小臂白瓷似的打眼,蔥白的指尖扯著殷紅絲線的一端,靈巧飛快的翻轉。中間很快結出個半同心結樣式。

紅繩、皓齒、粉唇……畫麵衝擊力太強,王晏之眼睫顫了顫,喉間有癢意往上爬,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薛如意看了他兩眼,不高興的問:“又沒吃枇杷糖?”

他目光內斂,像寂靜冷峭的春夜,抱著湯婆子沒搭話。薛如意鬆開唇,從袖子裡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顆糖:“那,快吃。”

薑黃色的糖躺在她潤白的手心,王晏之眼睫微抬:“表妹怎麼隨身帶著?”

“上次林大哥休沐回來說二哥在河岸邊吹了風,喉嚨不舒服。這次我們進城先去衣裳鋪子,再去書齋,順便去接二哥,糖是給他帶的。”

原來不是特意給他帶的。

薛如意又道:“家裡沒糖了,我在送你糖罐裡抓了一把,反正你也總不吃。”壞了就麻煩了。

王晏之胸腔有一瞬間的憋悶,他還沒說話,對麵的人突然‘呀’了一聲。舉起手上的同心結左看看右看看,嘀咕道:“好像打錯了……”

這紅繩太細,打錯了根本沒辦法返工。薛如意懊惱,都怪那表哥,她抬眼氣鼓鼓的盯著他。

對麵的人靠坐在車壁上,身形單薄瘦削,眉間滿是病容。隨著馬車的晃動,像是凜冽寒風中的白雪病梅,隨時有可能倒下。

應該挨不了自己一拳。

王晏之剛啟唇,那鮮紅的同心結就直接砸到他攤開的膝上,小表妹很不高興的道:“不要了。”

他左手指尖動了動,小拇指正好觸到那同心結垂下的穗子。等他把那廢了的同心結握著掌心,再抬頭,小表妹已經重新打起絡子,整個路途再也沒理他。

表妹記性好,氣性倒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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