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之說了聲恭喜,李成孝怪是不好意思:“院試最後一道經義我恰好做過,也是幸運排在榜末,不想周兄又是榜首。”秀才和秀才還是有區彆的。
“像周兄肯定能在府衙做個廩膳秀才,不僅有朝廷的俸祿還能在縣學任職,和林秀才一樣,我就沒這個待遇。”
王晏之朝他笑笑,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倆人一同入宋府。宋教諭見到他很開心,隻和李成孝說了兩句,關注就一直在他身上,囑咐他要好好養好身體,若是有意願可以來縣學任職。
王晏之客氣道謝,然後話題就轉到田地免稅的事上。宋教諭道:“這事好辦,按照慣例秀才可以免三十畝田地賦稅,你讓薛忠山帶著田地契子明日午後去衙門一趟,很快就能辦下來。”
等倆人告彆宋教諭出府時,李成孝不解的問:“周兄難道打算一輩子當個贅婿?以你的才華將來拜相封侯、位極人臣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你這贅婿身份?”
自古以來就沒有重臣是贅婿出身。
王晏之溫潤的眼轉冷,毫不客氣道:“有空回去讀讀‘三從四德’,以後莫要出現在如意樓內,也彆說認識我。”說完人就坐上馬車走了。
李成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三從四德不是女子該讀的嗎?他一個大男人讀什麼三從四德,周安這是腦子有病吧。
他好心提醒他,居然反過來懟他,這是當贅婿當初習慣了吧,還不舍得放了,考中秀才第一件事居然是眼巴巴跑來給薛家免除田地賦稅徭役。
嗬嗬!
王晏之從宋府出來,又去了一趟文淵閣。文淵閣的劉掌櫃萬萬沒料到他會這個時候來,把正在接待的客人送走後才恭恭敬敬把人請到內室。
“公子今天來所為何事?”
王晏之直接了當的問:“店裡賬麵上有多少銀兩?”
劉掌櫃想了想,道:“幾萬兩應該是有的。”
“留一下鋪子備用金,把賬麵上能取出的銀子全取出來,明日送到劉成姚的墨薇彆院。”
劉掌櫃委實搞不懂倆人是什麼關係,公子難道想用這個銀子結交劉大人。但這事不該他管,他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是,明日傍晚前一定送到。”他見對麵的王晏之沉默許久都沒說話,忍不住問,“公子還有什麼事嗎?”
王晏之沉吟,素白的指尖捏著杯口猶豫:“今後……若是如意樓有什麼難處,你需儘力幫忙。”
劉掌櫃聽著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
“小的明白。”
之後他直接去了墨薇彆院。劉成姚早得到消息他要來,早就掃榻以待,等人一到親自出門迎進去。
李成孝路過時瞧見這番情景著實牙酸了一陣。
劉成姚把人迎進書房,不等下人前來添茶水,就問:“前幾日在南禪寺怎麼回事?我的人說你自己不想‘死’,爬了上去?”他實在鬨不明白,先前不是王晏之自己說想‘死快點’。
等下人斟了茶,王晏之喝過後,才淡淡道:“先前是意外,我們再想想,明日,最多明日一定要‘死’。”
明日已經是第十了,不能再拖。
劉成姚看他:“你確定?”
王晏之點頭。
下人前來添茶,劉成姚捏著茶盞想了片刻,道:“這樣,明日我要到東江上視察,正好下帖子到如意樓,到時你同我一起去。我事先安排水性好的人在船底下等著,又安排一批護衛裝成殺手把你打落下水。我記得你水性極好,一下水我安排的人就會把你撈上來從另一頭藏到船艙裡。”
“局時我假意派人打撈,撈了兩日後再宣布你溺亡就是。兩日後我會返京,你同我一起去,隻要出了巴陵郡就可以恢複王世子的身份,來尋你的人定然會找過來。”
“這方法甚好。”王晏之抬眼看他,建議道:“可對外宣稱這些刺客是來刺殺你的,我正好以命相搏救了你,我死後你感念我恩情。對如意樓格外開恩,免去如意樓三年商稅,之後每年都減免兩成,入城稅減免一成。”
劉成姚萬萬沒想到,他的‘死’還能如此做文章。但他的要求著實有些為難。
“若你是救了我,我也隻能給與他們一定的獎賞,商稅、入城稅是朝廷要征收的,沒有皇上特許是不能減免的。”
王晏之點頭:“這我知,所有減免的稅我都會補給你,你隻需像當地縣令打招呼。如意樓的稅不用繳納,統一由你這送出去,然後再去一趟如意樓,告訴他們減免稅收的事就成。薛家人聰明,說的時候務必誠懇、真實一些。”
劉成姚實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麼,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麼真像是‘要死’,在安排後事。
“那之前你說的,大壩修建好後許薛家黃金萬兩還作數嗎?”
王晏之沉吟了一陣,“還是白銀萬兩吧,太多了怕他們起疑。”
劉成姚無語:“其實白銀萬兩也有些多。”
“是嗎?”王晏之歎了口氣:“那白銀五千兩吧,對了,我剛剛向宋教諭提了秀才免賦稅徭役的事,我一‘死’這些可能不作數了,記得大壩修好,把免徭役賦稅的獎賞加進去。”
那絮絮叨叨的模樣倒是讓劉成姚想到當年他進京趕考,他母親也是這樣反複叮囑。
想到這,劉成姚臉上帶了點笑:“不愧是我認識的王子安,救命之恩是得好好報答。你放心,但凡你交代的我都會認真辦下去。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
王晏之還真思索起來,半晌後才搖頭:“暫時無了,你明早臨時給我遞帖子吧。”
“好。”
王晏之起身,把備好的禮推過去,劉成姚連忙推辭。他道:“收下吧,我嶽母親自備的禮,權當是感謝了。”
嶽母?
這稱呼聽著還真是彆扭,王子安不是說假成親嗎?
瞧他安排這麼周詳不太像是作偽啊。
從墨薇彆院出來,天已經擦黑。如意樓早早打烊了,門口亮著兩盞燈籠,薛如意撐著臉蹲在門口東張西望,瞧見馬車過來立馬站起來,喊:“表哥,你終於回來了。”
馬車停下,車夫掀開簾子,王晏之從裡麵出來。白衣墨發,一陣風吹過,瘦削得像是要跟著風跑。
“怎麼等在門口?”
薛如意跳下台階,伸手去拉他:“阿娘說,你先前身子差,中了秀才也沒慶祝。今日瞧著好了許多,正好樓裡夜裡不營業,讓阿爹做了酒席給你慶祝慶祝。”她把人帶進屋,笑道:“就我們一家人,沒有外人。”
薛二正巧端著一大盆辣子雞走出來,瞧見他裂開個大大的笑:“哎呦,秀才妹夫回來了,來來來,快坐下,就等你呢。”
薛大、周夢潔陸陸續續端著菜從後廚繞出來。
薛忠山最後端出一條澆汁鯉魚出來,擺在一大桌子菜中間,樂嗬嗬道:“這道菜啊,叫‘魚躍龍門’,拍了澱粉下油鍋炸酥,再用番茄汁勾芡淋在上麵,吃起來酥甜酸脆,肉質又嫩,很下飯的,第一口一定要給安子嘗嘗。”
周夢潔招呼大家都坐下,薛如意把他摁到阿爹身邊,自己在他左手邊坐下。撞了撞他的手:“表哥,快動筷子啊,你不動阿爹都不讓我們動。”
薛二也催促:“是啊,快點,我快餓了。”
王晏之在眾人的催促中夾了口魚肉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瞬間在舌尖漫延,再咬到裡麵有些酥,嘗到最後嫩滑的魚肉又鮮又清甜。
“好吃。”
薛父一聽更樂了,“豈止好吃,這菜叫‘魚躍龍門’,寓意還極好。”
這一頓算是慶賀宴,也算是攤牌宴吧,薛家人商議過後,是打算吃完飯就攤牌,坐下來好好的聊一聊,攤開了,掰碎了來聊。
務必把困擾薛家許久的問題解決。
一家人高高興興吃到半路,薛父尋思著如何開口。這話問得好還好,問不好容易傷感情,他瞥見桌上有壺燒刀子,心想著‘酒壯慫人膽’。拿過酒壺給王晏之先滿上了,笑道:“來,今晚咱們翁婿喝兩杯,聊聊心裡話。”
王晏之推辭道:“我不太會喝酒。”
薛父在桌底下踢了薛二一腳,薛二立刻配合:“光喝酒沒意思,今夜這麼高興,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如何?”
王晏之問:“什麼遊戲?”
“真心話大冒險。”薛二解釋道,“這裡有個空酒壺,我們把它放在桌上轉動,瓶口對著誰,轉的人就可以向那個人問一個問題。被問的那個人可以選擇回答或是完成對方指定的行為,也可以直接喝酒,是不是很簡單?”
薛大簡直想掐死這個弟弟,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為什麼要複雜話?萬一安子運氣好,把他們全喝趴下了怎麼辦?
薛父很讚同:“好,這個主意好。”能很自然的問出問題,不會尷尬。
王晏之瞥了旁邊杏眼亮晶晶的如意一眼,不知在想什麼,點頭答應了。
大家幫忙把桌上的碗碟撤走,隻留下酒和幾碟子小菜。薛二道:“我先轉,演示給安子看一遍。”
他手微微用力,瓷白的酒壺在桌上轉了起來,滿桌子人盯著酒壺口看。一圈又一圈,酒壺慢慢停下,最後轉到薛忠山麵前,薛二嘿嘿兩聲,不懷好意的問:“阿爹,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薛父道:“真心話吧。”反正這些是針對安子的,老二應該知道分寸,那就不必大冒險了。
哪想薛二問:“阿爹的私房錢放哪裡的?”
薛父瞅了妻子一眼,臉漲紅,虎道:“混小子,說什麼,我哪來的私房錢?”
周夢潔涼涼的問:“是嗎?”
其餘人憋笑,薛大道:“阿——爹,真心話不能撒謊哦,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周夢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做好表率。薛父隻得呐呐道:“放在我房間床柱子底下,用個破襪子裝著的。”他扭頭看妻子,有些委屈:“也沒多少,就十兩銀子,打算多攢攢給你買手鐲帶的。”
“好了,我又沒說要沒收。”周夢潔示意薛二繼續。
薛二伸手轉動酒瓶,酒瓶直接停在王晏之麵前,薛如意立刻坐直了,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盯著他側臉。
薛二眉頭微挑,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王晏之環顧薛家幾個人,他們盯他的眼神就像狼看見羊,亮得可怕。
他輕笑了聲,“真心話吧。”
薛二眼睛又亮了幾分:“安子有沒有什麼事瞞著我們的?”
王晏之很平靜的回:“有。”
薛如意追問:“那是什麼?”
王晏之:“這應該是第二個問題,不應該再來一輪嗎?”
薛父瞪了薛二一眼,會不會問,應該直達主題的。薛二無辜,這不得循循漸進才不尷尬。
酒壺再次轉動起來,薛如意眼珠子跟著瓶口轉,瓶子再次停到王晏之麵前。她長長出了口氣,搶話道:“這個我來問。”
“表哥瞞了我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