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一瞬間,他都被嚇到了,以為糯米會咬趙雪寧一口。
趙雪寧是真的被嚇著了,她本來就不喜歡狗,剛才真是嚇得魂都飛了,此時被江衍摟著,依舊是手腳冰涼臉色蒼白。
但是剛才江衍一個動作卻是讓她心都寒了一下,她剛才被嚇到那一下,江衍居然第一反應是先去摸了摸狗。
到現在也沒有斥責它一聲。
趙雪寧垂了垂眼,忽然掉了眼淚。
江衍懵了:“雪寧?你、你怎麼哭了?”
趙雪寧真的有點惱了,掙開他就往外走。
江衍連忙追上去:“對不起嘛,我替糯米給你道歉,它平時也不這樣,是它最近心情不好,東西都吃不下……”
趙雪寧越聽越惱,隻覺得江衍現在居然把一條狗看的比自己都重,嘴裡一口一個糯米,根本就是站在狗那邊的。
糯米看著這一場因它而起的鬨劇,無聊的把狗頭扭到了另一邊。
江衍一直追到電梯口,去拉趙雪寧的手,被她用力掙開了。
“你彆跟著我,讓我自己好好冷靜一下。”
趙雪寧說完,按下電梯,走了進去。
江衍隻能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
他回到客廳,走過去蹲在狗窩前,把糯米的狗頭捧起來:“糯米!是不是謝佳音把你教壞了?是不是她指示你這麼乾的?你乾嘛對人家那麼凶?還齜牙!”
糯米烏溜溜的眼睛就這麼看著他。
他又心軟了,揉了揉糯米的頭:“我知道你不喜歡彆人摸你的頭,是爸爸錯了,爸爸應該先告訴她的,你本來就心情不好,還被人摸頭,肯定不高興……爸爸知道你隻是嚇唬嚇唬她,不是故意的,唉……你彆再生爸爸的氣了,開心一點,多吃點東西吧,爸爸好擔心你知不知道?”
頓了頓,他又悶悶的說:“要是你媽媽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聽到“媽媽”這兩個字,糯米耷拉著的耳朵突然豎了起來,眼睛也有神了,江衍也看到了,他心裡一酸,在它腦門上輕輕一拍:“你就那麼喜歡她?她到底給你灌什麼**湯了?你想她,可她不想你,她過的好的很呢……”
江衍越說心裡越酸越難受,他把臉埋進糯米蓬鬆的毛裡,悶悶的聲音傳出來:“我是不是犯賤啊,我為什麼就是控製不住自己不去想她……”
此時已經到了樓下的趙雪寧走出電梯,腳步卻放慢了,用比平時慢的步子走出了大堂,又走出了二十幾米,她忍不住回頭,卻沒見江衍追出來,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她連車都沒開來。
*
窗外突然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雷炸開,雨勢越下越大了。
謝佳音正趴在桌子上睡覺,被這個炸雷驚醒了。
她喝了不少,又吃的有點多,她隻要吃的太飽就會犯困,所以剛剛就在桌上趴著睡了一會兒。
她不怕普通的打雷,但是特彆怕這種炸雷,像是天都被炸破了。
她被驚醒後發現外麵的雨下大了,雨都飄了進來,她連忙過去把敞開的窗都關了起來。
海市的雨真是下的沒完沒了。
她是喜歡雨。
但不喜歡雨的人估計會挺煩的。
她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都十點多了,快到了查寢的時間。
外麵又滾過轟隆隆的雷聲。
她不禁想。
現在還在外麵的人,應該都會挺害怕的吧。
雨下的這麼大,著急趕著回來的人,不知道會不會被淋濕。
還有校園裡的流浪貓,不知道有沒有地方避雨。
她想起那隻在雨中淋的濕透的黑貓,又很自然的順帶想起第一次見程斯越,他渾身濕透站在門外,臉色蒼白的樣子。
就在此時,被她記掛的少年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值班室外麵,站在那裡低頭收傘。
他出現的時候,永遠是那樣沉寂無聲的。
他今天回來的比往常要早一些。
他的襯衫袖子濕了,緊緊貼著胳膊,隱約透出胳膊上肌肉的線條和淺色的皮膚顏色。
他一直站在那裡低著頭收傘,臉色蒼白,嘴角緊抿。
時間有點久了。
謝佳音不得不走出去,才發現他並不是在收傘,而是在“修”傘。
他的傘壞了。
謝佳音有一瞬間,因為這把傘壞了而難受了一下。
命運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公平,它對一些人極其慷慨,卻又對一些人極其吝嗇。
“傘壞了嗎?”
“嗯。”
少年沒有抬頭,依舊低著頭,手指動作著,執著的想要修好這把壞了的傘。
他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其餘的表情,平靜到幾近麻木,仿佛已經習慣了被命運戲耍。
謝佳音看著他保持著一絲不動的姿態,隻專注的想要修好手裡的傘,忍不住懷疑如果他一直修不好,會站在這裡一直修到天亮。
可是她看的清楚,傘的骨架壞了,他要怎麼才能修得好呢?
她沒說話,回到值班室,拿出了那把借過給他兩次的傘:“先用這個吧,你那把壞傘給我吧,我家樓下有修理鋪,好像可以修傘,我拿去看看能不能修。”
她拿著傘的那隻手伸到他麵前,另一隻手也向他攤開。
程斯越怔怔的看了她的手好幾秒,然後才抬起頭來。
謝佳音才發現他頭發都濕了,雨滴順著他濕潤的發梢緩緩墜落下去,那雙漆黑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進了雨水,微微發著紅。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身後值班室的燈光倒映在了他的眼裡,他看著她的時候,漆黑的眼底居然看起來似乎有了一點細微的光亮。
謝佳音見他隻是看著她,一動不動,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強製把傘塞進他手裡,而是抬了抬向上攤著的那隻手,語氣隨意:“給我呀。”
程斯越沉默的,把那把裡外都濕了的壞傘放到她手裡。
謝佳音去握傘柄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冰涼的手指,他像是觸電似的,立刻把手鬆開縮了回去。
謝佳音沒在意,又把自己的傘給他:“這幾天你就先用這把吧,等修好了再給我。”
程斯越沉默的握緊了她給的傘,被她觸碰到的那隻手垂在另一側,不可遏製地,輕輕發著抖。
就算是手指蜷縮起來,握緊拳頭,那塊皮膚還是像是被灼傷了一樣發著燙。
謝佳音催他:“都淋濕了,快上去吧。”
程斯越抿了抿兩瓣毫無血色的唇,終於開口:“如果修不好,也請拿回來給我……那是我奶奶的傘。”
謝佳音怔了怔,忽然覺得手裡的傘有些沉重,然後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說:“好。”
程斯越上樓了。
謝佳音看著手裡的傘,忽然覺得沉甸甸的。
她把傘拿進值班室,然後把它撐開,是最普通的那種藍色格子傘,傘布很薄一層,很舊了,傘麵上都有很清楚的黃色折痕,傘柄的漆都掉的很斑駁了,傘骨甚至還有點起鏽,她檢查了一下,發現是裡麵有兩根傘骨斷了。
傘骨都起鏽了,今晚這個雨勢和風,會斷也不意外。
想到程斯越剛才居然一直在試圖把傘修好。
她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她拿來乾毛巾,把裡外兩層的水都細細的擦乾淨,然後就放在那裡先晾著,就把值班室的門鎖了,上樓去查寢了。
·
這個點大多數人都沒睡。
這棟樓裡的學生,少有十二點前睡覺的。
謝佳音查寢的時候,學生們打遊戲的打遊戲,看綜藝的看綜藝,聊天的聊天,總之就是十分熱鬨。
查寢很輕鬆,走到一間寢室外麵敲門,在門口等宿舍長拿簽到卡,不在宿舍的也會有輔導員簽字的申請表,她拿了就可以進行下一間。
走到306的時候,卻發現今晚賀周居然提前在那裡等著了。
她走過去,發現賀周沒有拿簽到卡。
表情也很奇怪。
他很陽光,很多時候都是一臉玩世不恭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可是現在卻沉著臉,看著有點嚴肅。
她心裡不禁跟著一沉,以為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我們有話想跟你說,你進來一下吧。”賀周說完就往裡麵走。
謝佳音一怔,隻能跟著進去,然後就發現陳淵和嚴謹謹正一左一右的分坐在他們的電腦椅上,都直勾勾的盯著她。
賀周還把宿舍門關上了。
謝佳音扭頭看了一眼被賀周關上的宿舍門,皺起眉:“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我們就隻有一件事要問你。”賀周說著從她身邊走過,也拉來自己的電腦椅坐下。
撐開了三堂會審的架勢。
謝佳音的目光依次從陳淵、賀周、嚴謹謹臉上掠過。
陳淵繃著一張臉,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沉沉的看著她,看不出什麼。
賀周也是一臉嚴肅,雙手還交叉放在了胸前。
嚴謹謹卻有點躲閃,都不敢直視她,甚至還……臉紅了。
謝佳音心裡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隱約猜到了什麼,心裡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不管心理活動如何,她臉上依舊不起波瀾,淡淡的說:
“問吧,什麼事?”
一時居然沒人開口。
這時陳淵涼涼的說:
“謹謹,這是你的事,你不自己問嗎?”
賀周沒說話。
嚴謹謹一下子緊張起來,一直在躲閃的眼睛飛快看謝佳音一眼,對視上的瞬間,他臉一下紅了,緊張的手都扣緊了椅子邊,喉結滾了又滾,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心跳快的像是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心裡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要是她不是怎麼辦?
他不想承認,但是此刻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其實在心裡偷偷期待著,她就是“鋼槍觀音”。
他一點都不在乎她比他大十歲,也一點都不在意她在做什麼工作,他隻覺得她好好。
這對陳淵和賀周來說同樣是一種難言的折磨。
賀周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問不問?你不問我幫你問了!”
嚴謹謹立刻緊張又抗拒的看著他:“不要!”
然後鼓起莫大的勇氣直視謝佳音鏡片後的眼睛,在心臟跳動快到極限的時候,他問:“你是鋼槍觀音嗎?”
謝佳音本來以為他多少會迂回一下。
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單刀直入。
她怔了一怔。
短短幾秒鐘而已。
306宿舍裡的三個少年卻為了等她一個答案等到快要心臟病發。
三雙眼睛都緊緊盯著她,生怕錯過什麼,連呼吸都屏住了。
謝佳音看著嚴謹謹,他一雙小鹿般清澈又赤誠的眼睛緊張又期待的看著她,眼巴巴,亮晶晶濕漉漉的,實在叫人不忍心騙他。
謝佳音無聲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然後認命似的無奈的說:“是我。”
……
……
……
死一樣的沉默。
仿佛似曾相識的場景。
陳淵在聽到謝佳音的答案時,心跳驟停,瞳孔都緊縮了一下,隨即漂亮的眼睛裡籠上一層陰雲。
賀周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心裡一下子兵荒馬亂。
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怎麼會這樣?
他對謝佳音的心思還沒理清楚,怎麼就硬生生插進來一個嚴謹謹呢?
嚴謹謹怔怔的看著謝佳音,心跳跳的一下重過一下,腦子裡一陣幸福的眩暈,可太期待的事情一旦成真,他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了:“真的是你嗎?”他頓了頓,強調:“你是跟我一起玩遊戲的那個“鋼槍觀音”嗎?“
謝佳音看著他,說:“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我隻是沒想過我們會在現實生活中有所交集。”
這句話,完完全全就是遊戲裡“鋼槍觀音”的語氣。
嚴謹謹微微睜大了眼,他清晰的感覺到渾身都僵硬了,血液在血管裡沸騰洶湧,心臟裡那頭小鹿瘋了似的亂撞,完全抑製不住內心山呼海嘯般的狂喜!
他真的,快要高興瘋了!!!
他真的……真的好喜歡她。
不僅僅是遊戲裡的她。
還有現實世界裡的她。
她居然就這樣活生生站在他麵前,他幻想過好多她的樣子,但是全都沒有此時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謝佳音更好,眼前的這個人,超越了他所有想象中的美好樣子,她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最最喜歡的樣子。
他開心的要爆炸了!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這種被巨大的幸運砸中的幸福感甚至讓他到想哭。
嚴謹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洶湧的狂喜和飆升到極致的喜愛,突然猛地站起來。
不等宿舍裡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就大步走過去在謝佳音驚愕的目光中將她一把抱住,用力按進自己懷裡,用儘全力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謝佳音僵住,兩隻手無辜又無助的翹起來,不知道要不要推開嚴謹謹,還是要他先抱一會兒平複一下心情。
陳淵臉色卻是瞬間一變,站起身,一把甩開椅子走過去:“嚴謹謹你乾什麼呢!”
賀周也迅速站起來過去。
就在此時,抱著謝佳音的嚴謹謹突然極度委屈的嗚咽出聲:“嗚嗚嗚……你怎麼可以這樣……騙人……”
陳淵和賀周驟然僵住。
嚴謹謹是宿舍年紀最小的,脾氣也是最好的,平時總是一副沒心沒肺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但其實是個內心非常敏感善良的人。
每次賀周和陳淵吵架,都是他在中間費力的幫他們修複感情。
雖然表麵上都是他們經常欺負他使喚他,但是其實他們心裡都把嚴謹謹當弟弟看。
所以看到嚴謹謹這樣,兩個原本氣勢洶洶打算把他拽開的人頓時都下不去手了。
謝佳音也呆住了。
不至於吧?
怎麼還哭了?
背對著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嚴謹謹還在繼續控訴:“你騙我……讓我叫你姐姐……我都說討厭叫你姐姐了……你還騙我……嗚……”
謝佳音:“……”
她好無辜。
那是你自願叫的啊。
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可開心了呢。
她忍不住向僵在兩邊像是左右護法一樣的兩尊人性雕像發射求救信號。
就算她不使眼色,陳淵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了,他上前來拽嚴謹謹的胳膊,語氣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差不多了嚴謹謹——”
他都才抱了一次!
還馬上被她推開了!
憑什麼嚴謹謹抱那麼久?!
還當著他的麵?
他要嘔死了!
賀周也過來幫忙:“好了謹謹,你彆把她嚇到了。”
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他現在好不爽。
迫不及待的想要這兩個人分開。
嚴謹謹聽到賀周說會嚇到謝佳音,不用他們用力,就自己先鬆開了謝佳音。
分開的一瞬間他就抬起胳膊把臉遮住了,然後用袖子在眼睛上胡亂用力的擦來擦去,不肯抬頭。
嗚嗚嗚
好丟臉!
他居然當著她的麵哭了!
她會怎麼看他?
她本來就比他大那麼多,會不會覺得他好幼稚?
狂喜過後,嚴謹謹突然開始害怕了。
她會不會嫌他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