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佳音不得不承認, 那個“您”字,就是她故意說的。
就是心裡那一股子委屈不忿讓她沒過大腦就說出來了,就是故意說出來刺許朝的。
可說出來的一瞬間, 她就後悔了。
一是覺得沒必要, 而且她又有什麼資格來跟許朝發小脾氣?
許朝一直都是幫她護著她的那個,反觀她,並沒有對許朝有什麼回報, 能夠回報給他的,頂多也就是像現在這樣給他煮煮粥, 可能還能提供一點情緒價值。
二是怕這句話一出來, 她和許朝的關係就僵掉了。
許朝是她現在最大的靠山,沒必要因為一時的委屈就把兩人的關係弄僵。
所以話說完之後,她心裡是真的挺後悔的。
許朝沉默地看著她的那幾秒, 她心都提起來了, 心想完了。
她很清楚,她和許朝之間的關係是不對等的,哪怕許朝一直很平等的對待她也很尊重愛護她,但她卻沒有辦法把許朝對她的好當作是理所當然。
她也一直注意著跟許朝相處的分寸,她現在突然失了分寸, 關係八成是要僵。
她正冷靜下來,想著要怎麼補救。
可是怎麼都沒想到,許朝居然會反過來跟她道歉,姿態還放的那麼低。
謝佳音一時呆住了, 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正誠懇鄭重的看著她的許朝,眨了眨眼,下意識乾巴巴的說道:“沒有我沒有生氣。”
她很不好意思, 許朝對她那麼好,她卻那麼小氣和許朝對著來,明明是她說錯了話,結果卻是許朝主動低頭向她道歉。
謝佳音心裡真是半分委屈半分生氣都沒有了,真心實意的軟著聲音對許朝說:“對不起啊教授,是我說錯話了。”
許朝看著她討好賣乖的眼神,一顆心軟了又軟,她一生氣,他就慌,一跟他裝乖,他更是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你沒有說錯話,是我太小氣了。”
謝佳音清亮的眸子帶著幾分疑惑的看他。
許朝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是要給我煮粥嗎?”
謝佳音哦哦兩聲,反應過來,自己手裡還端著才洗過一遍的米,於是又開了水龍頭接水。
事後謝佳音自己也覺得奇怪。
她不是那麼矯情的人,也沒有那麼強的自尊心。
怎麼許朝就那麼一句話,就讓她委屈的不行?
粥得煮上一段時間,謝佳音和許朝到了外麵客廳。
謝佳音本來以為江衍已經走了。
沒想到他居然還在,賀淩和勾美豔也都好端端的坐在客廳看電視。
見他們過來,三個人都看過來。
江衍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兩個。
謝佳音在勾美豔身邊坐下,許朝也在外婆身邊坐了下來。
謝佳音昨晚沒睡飽,中午吃多了就犯困,沒一會兒就靠在勾美豔身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被許朝叫醒讓她去床上睡,在沙發上坐著睡的確不舒服,她就迷迷糊糊的去了客房關了門倒頭就睡。
客廳裡,兩個老人先熬不住,外婆去房間午睡了,吳老師也招呼勾美豔去她那邊午睡一下。
電視機關了。
賀淩在客廳的長沙發上躺下來繼續用手機處理工作上的事,因為江衍的事,他耽誤了不少工作。
江衍也坐在沙發裡看手機,手指劃來劃去,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許朝吃了一碗粥,出門了。
許朝前腳出門,江衍後腳就起身站了起來。
賀淩現在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很警覺,立刻瞥他一眼:“你去哪兒?”
江衍丟了句上廁所,賀淩就沒管他了。
江衍的確先去了一趟廁所,但是上完廁所卻沒有回客廳,而是一拐進了客房。
他輕手輕腳的關上門,走到床邊,謝佳音側躺在床上,睡的很沉。
江衍都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能這麼好好地看看她了。
謝佳音的臉枕在枕頭上,烏黑濃密的長發散在腦後,閉著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帶著些卷翹的弧度微微翹著,輕淺的呼吸著,睡顏恬靜美好。
江衍知道她睡熟了沒那麼容易醒,他蹲在床邊上,眼巴巴的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細嫩白皙的麵頰,又摸摸她的頭發,眼神裡滿是癡迷眷戀,他好想抱抱她,親親她,可是不行。
如同飲鳩止渴,他最後小心翼翼地勾住謝佳音放在被子外麵的手指,他喉嚨乾得厲害,心臟也一陣陣的抽緊,鬼使神差地低頭湊過去。
先是吻她的手背,然後是手指,她手生的好看,手指白白細細的,指頭尖尖的,很秀氣,他睫毛輕顫著,虔誠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吻過去,最後看著睡夢中的謝佳音輕聲喃喃:“音音,我好想你,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睡夢中的謝佳音自然沒有辦法回應他。
不知道睡了多久,謝佳音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然後驟然被床邊一張臉嚇得心裡猛地一跳,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然後用手支著身子半坐起來,盯著床邊蹲著的江衍,語氣很不客氣:“江衍你有病嗎?”
江衍腿都蹲麻了,溢滿一腔柔情的心瞬間就被謝佳音這一句話給打碎了,他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眼尾垂下去,有點可憐:“我就是想單獨和你待一會兒,我有話想跟你說。”
謝佳音坐起來,被子攏在膝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神情和語氣都挺冷靜:“你說。”
江衍可憐巴巴的:“我能坐到床上嗎?我腿麻了”
謝佳音:“”
江衍嘴裡抽著氣,扒拉著床邊從地上站起來,然後斜著屁股坐在了床上,伸了伸腿。
謝佳音看他樣子不像裝的,問道:“你在這裡蹲了多久?”
江衍心虛的說:“沒多久”
說著也不敢再動腿了,忍著麻痛,看向謝佳音,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是怎麼出的車禍嗎?”
謝佳音愣了一下,有點怪異,怎麼突然扯到他出車禍的事情上去了?
不過她是聽他說過的,說他十七歲的時候出過一場車禍,在醫院躺了大半年,而且還“失憶”了,還給她摸了他頭頂上頭發下的一刀疤。
她當時隻是半信半疑,車禍失憶這種事,顯得有點不大真實。
直到上次許朝和她說江衍不記得她就是因為那場車禍,她才真的信了。
但是關於那場車禍,江衍之前說的時候,說自己根本不記得是怎麼出的車禍了。
難道是這次也一起想起來了?
但是為什麼要突然跟她說這個?
她疑惑的看著他,順口問道:“怎麼出的?”
江衍漆黑的眼睛盯著她,說:“那天我看到你了。”
謝佳音怔住:“看到我?”
江衍問她:“你難道不記得自己目睹過一場車禍嗎?在槐花路,過馬路的時候,我就在你背後,我看到你回頭了的。”
謝佳音有一瞬間,背後豎起了汗毛。
她想起來了。
她十六歲那年曾經目睹過一場車禍。
那天是她放學回家,去菜市場買了菜準備回家做飯,剛過馬路,就聽到身後巨大的碰撞聲、刹車聲和車鳴聲還有人們的尖叫聲。
她轉身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失控的橫漂出去,馬路中間地上躺著好幾個人,她還依稀記得,距離四五米躺在地上的是個長的好看的少年,那個少年倒在地上,眼睛好像就看著她這邊。
那是她第一次直麵這種慘烈的交通事故的現場,特彆是她剛才才從馬路上走過,如果再晚一點,可能她也被撞飛了,當下嚇得手腳發軟,心臟一陣陣的心悸。
很快就有很多人圍了上去。
她當時趕著去給李玉蘭的雇主家送晚上的菜,沒有過去,渾渾噩噩的拎著菜走了。
之後還連做了幾晚上的噩夢。
後來她看新聞,那天車禍,是司機生活不順喝了酒報複社會,撞飛了正在過馬路的四個行人,有一個當場死亡,剩下三個都是重傷送進了醫院搶救。
那是她這輩子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後來想想都覺得後怕,心有餘悸。
但漸漸的也忘記了。
她當時已經近視了,沒有看清那個少年的臉,也沒有認出他,隻是隱約覺得是個長的很好看的少年,現在被江衍這麼一說,那個離她四五米躺在地上的少年,居然就是十七歲的江衍。
謝佳音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江衍。
一種沉重而又荒謬的宿命感將她籠罩起來。
看到謝佳音臉上的神情,江衍就知道她想起來了,他心裡酸酸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後,跟了你兩條街,就在我想要叫你的時候,就被車撞了你知道我躺在地上,渾身疼的要死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謝佳音怔怔地看著他。
江衍說:“我看見了你的校服,是市一中的,我當時想的是,等我醒了,一定要去一中找你。”
他嘴角翹起來,眼睛卻紅了:“可是我醒來以後,卻什麼都不記得了記不得我要去找你,也記不得我們以前認識過。”
謝佳音喃喃問道:“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江衍紅著眼睛盯著她:“如果我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你,欺負你隻是因為我喜歡你,受不了你眼睛裡隻有許朝,隻會圍著他轉,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所以才會那樣,你會不會信?”
謝佳音說不出話來。
她其實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江衍並不是那麼討厭的,甚至還對她挺好的,是後來莫名其妙變得對她很壞的,她當時還想過是不是她做了什麼事情讓他看不順眼了。
可是她也接受不了,江衍說他那個時候居然是因為喜歡她才會那麼對她。
她還記得她被江衍起到跑出去偷偷哭的那一次。
是她跟江衍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吵架,她氣的躲回了房間裡,不想理他。
結果江衍在門口對她不依不饒,一定要讓她從房間裡出去,還說那是他家的房子,他有權力讓謝佳音滾出去,甚至還威脅她,說他可以讓她和她媽都被趕走。
她當時又氣又怕,如果李玉蘭失去這份工作,至少要半個月才能找到新工作,就開門出去了,但是也沒跟江衍說一句話,直接從外婆家裡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