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於黑下來了,有江水湧動,那嘩啦聲裡有人低聲喝問:“口令!”
“小白龍過江”有人回答。
“啥玩扔?”問口令的人一愣,他們定的口令是“過江”,可是卻不是什麼“小白龍過江”啊!
而這時對麵卻是又有人回答道:“黑泥鰍過江,大胖頭過江,泥菩薩過江。”然後那人就已經低笑了起來。
(注:胖頭,是指胖頭魚。)
“缺心眼兒的玩扔, 這口令是亂說的嗎?”問口令之人氣道,可是儘管說著有氣,不過卻也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問口令的那是馬二虎子,回口令的那卻是小簸箕。
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然後便有王老帽的問聲:“咱們的人接回來了嗎?”
“接回來了, 一個不差。”一個人問話卻有兩個人回答。
王老帽就己經聽出來,那回答之人應當是小簸箕和白展。
既然他們兩個說一個都不差, 那麼想必商震也該回來了, 王老帽正想著呢,商震的聲音便已經在他的身前了:“點名沒?咱們的人都到了嗎?”
“點過了,派出去的人都在,守筏子的人也在。”王老帽回答。
“抓緊上筏子!小鬼子應當已經進鎮子了。”商震說道。
“好,都上筏子,一共三個筏子,一個筏子上麵十來個人,都互吱應聲幫襯點兒,彆掉水裡!”王老帽低聲命令。
於是,在那微微的水光的映襯下,黑呼呼的人影便動了起來,低聲提醒聲、槍械的碰撞聲、微微的水聲便攪在了一起,而其中亦不乏倒吸冷氣的聲音。
已是冬天,白天已經出現了零下的氣溫,那長江水有多涼便可想而知。
要知道他們上的可是竹筏,雖然說為了保險起見, 商震他們所紮的竹筏那是是上下橫豎兩層竹子的, 可是在這黑了咕咚的晚上說腳丫子一點水不進, 甚至說整個腳都踏入水中那都是在所難免的。
可是商震他們必須今夜就過得那長江去,否則,他們可能真的就過不了江了,那水就算再是寒冷他們也得忍著。
而事實也證明,商震讓自己的人一定要拖到天黑過江那是一個多明智的決定,如果他們是在白天過江,那聞訊趕來的日軍若是向江中齊射的話,他們便也隻有血染長江水的份兒了!
“商震。”有低喚聲在水邊響起,那是高雨燕的聲音。
“我在這。”商震聞聲便走了過去。
女人總是有著男人所沒有的特權,至於高雨燕為什麼招喚商震那還用嗎?這個時候不是矯情的時候。
黑暗之中有一隻男人的大手握住了一隻女人修長纖細的手,在那商震的引領之下,兩個人終是蹬上了一隻竹筏。
“都上來了沒有?還有人在岸上嗎?”當王老帽說話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三個竹筏上都有人回答,可岸上就已經沒有人應聲了,人終究都上來了。
“開船!”王老帽再次說道,於是有竹篙點在岸邊一撐,三個竹筏終是離了岸,又過了一會兒隨著那江水變深,便有槳聲響起。
船槳用來劃竹筏,可是誰又會去管呢,能過得長江便好。
有水從竹筏的間隙裡滲了上來,蹲在竹筏子上的人們那棉鞋就變濕了,可是,同樣又有誰會去管呢,能過得長江便好。
自打上了竹筏,商震和高雨燕的手便沒有分開,倒不是商震不想分開,而是當他剛有鬆開手的意思時,高雨燕那隻涼涼的手卻是反手又抓住了他。
商震在內心裡歎了口氣,他又能如何,於是便也隻能那樣任由高雨燕握著。
由於是夜渡長江,為了防止三隻竹筏走失了,三隻竹筏都被繩子連在了一起,可縱是如此,竹筏終究不是船,感覺上三隻竹筏儘管被士兵們用各種各樣的槳奮力劃著卻依舊是斜斜的往對岸而去。
今天有點半陰天,所以儘管有水光可是遠處也是一片漆黑。
沒有人知道江對岸是個什麼情況,那裡到底有沒有日軍,甚至商震他們連對岸是個什麼地形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竹筏能否靠上岸,有時未知所帶來的恐懼甚至超過了戰場,於是高雨燕握著商震的那隻手就變得愈發的緊了。
“腳下涼不涼?”商震終究不忍心還是貼著高雨燕的耳邊問道。
現在商震腳上的鞋子已經被那江水完全打濕了,想來高雨燕也絕強不到哪裡去。
“還好,我往腳上包了油布。”高雨燕轉頭輕聲答道。
隻是由於天黑,在這一刻高雨燕那涼涼的唇便擦到了商震的臉上。
商震一顫,而此時處在這寒江之上的高雨燕忽然便有了心中一熱的感覺,就仿佛再艱苦的環境也不重要了。
隻是高雨燕並不知道,此時的商震忽然便想起了好幾年前冬天裡一個女孩子印在自己臉上的一個吻。
那個女孩子說,那個吻是個戳兒,既然已經往你麻杆兒臉上印了戳兒,那麼你就是我的了。
於是,在這一刻,商震心中的綺念消退,他微微轉了一下頭便把目光投向了已經離開的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