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主世界的戰力引到另一個世界,白鯨堵住回來的大門,一個人來到存放著真正的“書”的地點。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令我覺得驚訝。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夠受到上天眷顧的人,甚至可以說,我因為六眼的存在遭遇過很多彆人無法想象的災難。
然而現在計劃卻進行得這麼順利,讓人很難不懷疑有什麼陰謀。
直到站在甲板上,推開船艙大門的時候,我才終於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
一個黑色披風的男人站在那裡,毛絨絨的領子上方是一張俊秀的臉,臉色有些蒼白,狹長的紫眸卻亮的驚人。
我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不是這艘船在漏水,而是牆壁上、桌麵上,到處都是血跡。
撲麵而來的血腥味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嘔。
看到我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裡麵的男人反而笑了起來。
書漂浮在他的麵前,淡淡的金色光芒從書中散發出來,映在他微笑的表情上,憑白添了幾分聖潔。
可我不會被他的外表迷惑,我已經明白了,能這麼順利來到船艙,全都是因為他把人給解決了,滿目的血跡就是證據。
如果我還是一個正常人,我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笑出來的。
然而看著他的笑臉,我還是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我說:“費佳?”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不適,不過還是有些冷淡地說:“我們是初次見麵。”
跟我在首領宰世界合作的費佳不一樣,還是稱呼他為陀思好了。
他似乎比首領宰世界的費佳經曆得更多,神色也更冷漠,然而聽到他殺了福地櫻癡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吃驚。
我看了看他,他還是微笑著,用有些漠然的紫眸與我對視。
我聽到了外麵的炮火聲,還有異能者交戰的聲音。
從船艙的窗戶望出去,外麵硝煙滾滾,獵犬的人、異能特務科的人、武裝偵探社的人、還有港黑的人……全都亂做了一團。
這是福地櫻癡想要的戰爭,所有人都無一幸免的戰爭,隻不過是由他的死亡開啟的。
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我有些恍惚,前所未有的心累從我心底升起。
其實我跟他是一樣的吧?
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不管我怎麼努力,得到的結果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忽然有種強烈的想放棄書的衝動,陀思、費佳……就像永無止境的深淵,我不想再跟他們繼續糾纏下去了。
我真的好累。
也許是因為累到了極致,我的心裡甚至產生了怨恨——為什麼我要經曆這些事?為什麼我要有六眼?為什麼我要被世界意識排斥?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彆人?
難道我就必須承受這些嗎?難道我願意承受這些嗎?
從沒沒有人問過我,沒有人在意我的感受,也沒有人真正喜歡我,能活到現在,我每天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記憶裡也有快樂的時候,可更多的時間還是孤獨和痛苦。
雖然六眼能看到很多,但對我來說,整個世界是黑色的。
我看著在麵前攤開的書,輕聲問陀思:“你不打算拿走嗎?”
“我在等另一個自己。”陀思說,“而且我覺得,就這麼拿走會有危險。”
他的直覺很對,我的本體就隱身在書的麵前,並且寫上了他不可能碰到書的文字。
我越過空氣跟本體對視著,她雪白的頭發沒有一絲雜色,蒼藍色的瞳孔與書淡金的光芒交相輝映,讓她整個人都顯得無比耀眼,仿佛神明般高不可攀。
然而我卻從她的眼裡讀到了濃濃的疲憊和哀傷。
她跟我的感覺是同步的,此刻我們就像站在了懸崖邊緣,凝望著前方的萬丈深淵,隻需要再往前一點點,隻要一點點,我們就能獲得永遠的安寧。
在踏出這一步之前,怨恨和不滿的念頭堆積在我的心頭,就像一隻隻大手撕扯著我的靈魂,不管我怎麼負隅抵抗,還是不可避免地變得扭曲。
我大概,再也變不回我自己了。
我的眼神看向陀思,像是沒有等到費佳,他眉頭微微皺起,情不自禁地把手抵到唇邊。
不一會兒,果戈裡帶著費佳出現在甲板上。
“抱歉,被太宰君耽誤了一會兒。”費佳看了我一眼,笑著把目光移到陀思身上,“你們在聊什麼?”
“什麼也沒聊,”陀思放下手,露出跟他一致的笑容,“我們都在等你。”
“這樣啊……”費佳對果戈裡使了個眼神。
果戈裡“嘿”地笑了一聲,抓住我的手臂。
冰冷的金屬扣到我的手腕上,我聽到哢嗒一聲,運轉順暢的咒力變得凝滯,我的眼神不由得渙散了一瞬。
費佳問我:“還記得前兩天你從基地走出去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嗎?”
因為咒力被限製,連思緒都變得遲緩了。
我想了想,“我們的合作結束了?”
“是的,”費佳說,“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
“……哦。”我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這跟我平時的性格完全不同,連生氣都沒表現出來一下,費佳疑惑地看了過來。
我的身影變得模糊而透明。
他心裡一驚,連忙喊道:“書!”
然而已經晚了,本體的手已經放在了書上。
本體這邊離陀思更近一點,看到他對我眨了眨眼,我說:“這一點也不像你。”
“你竟然沒有背叛我。”
我以為他會把我的打算說出來,讓太宰治看住我,而不是放任我來到這裡。
書散發出來的金色光芒浸潤到我的掌心,溫暖的感覺從書頁裡傳遞過來,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費佳說:“跟太宰君合作太麻煩了。”
不管是太宰治還是費佳,都很麻煩吧?
我根本不想知道那麼多,也不想背負那麼多,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看著麵前兩個同樣聰明的人,我忽然有些理解太宰治為什麼可以把死亡這種事掛在嘴邊了。
因為,選擇死亡真的很輕鬆啊。
我對費佳笑了笑。
“其實我騙了你。”
“我並不打算留下11歲的我。”
費佳紫色的瞳孔一顫,下意識對我伸出手。
我說:“書不是隻能使用一次,我就先拿去用了。”
話音未落,我便躲開他的手,從船艙瞬移了出去。
除了那副抑製咒力的手銬,果戈裡是費佳用來限製我的第二個手段,他原本打算手銬不管用,就讓果戈裡把我從船艙帶走的。
果戈裡抓過來的手一空,我聽到費佳冰冷的聲音:“回來!”
“彆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我真的打算殺死我自己。
說殺死也不正確,我隻是沒有考慮過繼續活下來這件事。
瞬移到了高空之上,連果戈裡的異能都到不了的地方,我把懷裡殘缺的書頁拿出來。
感應到真正的書傳遞出來的本源氣息,殘破的書頁迫不及待地飛過去。
我伸出食指,在殘缺的書頁上寫道——
「這個世界的時間會回到兩年前」
「回到九葵衣穿越過來的前一天」
「首領宰不會死,他會知道福地櫻癡的計劃」
指尖在書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光芒,形成的文字在我手指離開的瞬間變得立體。
寫完首領宰那行字,似乎是遭受到了世界意識的抵抗,書頁快速翻動起來。
嘩嘩嘩的翻書聲響起,無數書頁從我眼前迅速略過,讓我無法再寫上任何東西。
然而這已經足夠了。
隻剩下殘缺的書頁無法實現這樣的願望,真正的書卻可以。
主世界的書不斷把能量傳遞到殘缺的書頁上,讓一行行字得以實現。
儘管看不到那邊平行世界的景象,透過不斷變得完整的書頁,我也能感受到,海水重新變得清澈,天空變得蔚藍,一棟棟倒塌的高樓立起……
奇跡般地景象呈現在了我的麵前。
要是能再快一點就好了。
龐大的能量從主世界的書中傳來,再這樣下去,我怕我要堅持不住了。
主世界的意識本來就不喜歡我,更何況我現在還要抽取它的能量去修補另一個世界。
熟悉的無力感從身體傳來,我忍不住撐住額頭。
果然……
我看著平行世界的書變得越來越厚,心裡忍不住想,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葵衣!”
我聽到了太宰治的喊聲。
我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往下看去,主世界、平行世界,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在看我。
看到我手裡快速翻動的書,繃帶悟臉色大變,迅速瞬移到了我的麵前。
他蒼藍的眼眸瞪著我,眼裡燃起的怒火前所未有的強烈,他憤怒地問:“你在乾什麼?!”
隨後跟來的五條悟拉了他一下,連忙叫道:“小葵衣,這個……’
他對我伸出手,手指停留在我的前方,被一層透明的隔膜擋住,他霎時瞪大了眼睛,眼裡浮現出不可置信的情緒。
我用無下限術式擋住了他。
這還是第一次。
很奇怪的,我忽然笑了起來。
看到他們難看的神色,我覺得我不應該笑的,可是我控製不住。
“對不起,”我笑著說,“真的很對不起。”
大概是我的話裡聽不出任何歉意,他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繃帶悟鐵青著臉,沉聲說道:“還不停下來,你難道想死嗎?”
死就死,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真的一點也不了解我。
我對他露出了一個更燦爛的笑容,“這不是很好嗎?”我說,“這樣的話,你就不用再費力尋找一個新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