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瞞含糊道:“小的時候是有師傅教導,後來就全靠自己練習了。”
“勤奮刻苦,不錯,倒是習劍藝的好資質,”荀緄連誇數次不錯,待曹瞞昂首挺胸,驕傲如同得勝的公雞,他又對曹瞞道:“劍隻是其中一藝,若要成才,你還有得學,正如我此前提到的‘樂’、‘射’、‘禦’之道,你可有接觸過?”
曹瞞搖了搖頭,坦言道:“學生沒有接觸過這些,隻知道‘樂’是指音樂,‘射’是指射箭,‘禦’是指駕駛馬車。”
“這些都是每一位大學生需要修得的技藝,你可以提前練習一些,趁著年紀還小,打好基礎,”荀緄指點曹瞞道:“若你日後想要走武官的路子,可以以此為重學習,切莫忽視了對聖賢書的學習,偏科不可取,唯有全部都融會貫通了,才能真正算是‘成才’。”
曹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興奮問起荀緄來:“我能跟先生學習其他六藝嗎?”
荀緄搖頭:“我擅長的地方,並不在‘樂’、‘射’、‘禦’之上,唯有禮、書、數可教導於你,待你上了大學,就可以學會這些東西了。”
“先生,之前你說我可以提前學習打好基礎,”曹瞞再接再厲,請求荀緄道:“還請您指點我。”
荀緄沉吟片刻,為曹瞞介紹了一個人:“橋玄此人,想必你曾見過。”
曹瞞眼睛一亮:“見過!度遼大將軍!”
“他現在可不是度遼大將軍,”荀緄笑道:“而是橋大鴻臚。”
原來,在被竇武貶官以後,橋玄就閒賦在家,待帝王手握權柄,又將他提拔升官。
“橋大鴻臚身兼太學教員,日後每月會有十天待在大學部為學生們授課,現在他就住在大學部的教員閣樓裡,我覺得,他比我更適合教導你這些知識,”荀緄緩緩說著:“我可以將你引薦給他,至於他是否願意教導你,就要看你能不能贏得他歡喜了。”
曹瞞喜上眉梢:“沒想到橋大將軍升官了!”陛下乾得漂亮!
橋玄此前的授課給曹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做劉宏伴讀的那些日子裡,所有先生的課中,他最喜歡的就是性格開朗直爽,語言風趣幽默又不失哲理的橋玄了。
“看來你很喜歡他,”荀緄微微頷首:“希望我的決定能夠幫助到你。”學者荀緄,樂意向每一位有心求學的少年人伸出力所能及的援手。
荀緄的授課至一半,聽到有人來喊他,便低聲囑咐:“你們繼續練劍,我去去就回。”
曹瞞高興應下,一扭頭發現荀彧正定定地望著自己,此前平靜無波的小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盈滿了小星星的天空。
“小彧怎麼了,突然之間崇拜起我來了?”曹瞞樂了。
平日裡荀彧從來都是麵不改色的淡然模樣,他很少有情緒波動,既不哭鬨也不沒有笑怒,今日這可是頭一次露出與平時不同的模樣,可不讓曹瞞感到新奇嗎?
荀彧期待問道:“沒有想到阿瞞的劍術那麼厲害,你可以指點我練劍嗎?”他也想象父親一樣,做個身佩劍的如玉君子。
曹瞞摸著下巴沉思,故意延長聲音:指點你練劍啊……”
他笑看荀彧,一把摸上了他的腦袋,嘿嘿笑了起來:“當然可以啦,你喊我一聲哥哥,我就指點你練劍怎麼樣?”
荀彧的小玉冠一下子就被他給摸歪了,他呆了呆,兩鬢邊的耳尖悄悄紅了起來。
荀彧竟沒有躲開,這讓曹瞞更來勁了,他笑嗬嗬誘惑他:“怎麼樣?叫一聲哥哥,我教你更精妙的劍法。”
更精妙的劍法!
荀彧眼中星光更亮了幾分,在曹瞞的誘惑下,紅著臉喊了一聲:“阿瞞哥哥。”
曹瞞得意得喲,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之前還嫌棄他的小屁孩,現在就反過來喊他哥哥了,還能有比這更得意的事情了嗎?曹瞞更加想要欺負他了,他撫摸荀彧的腦袋,將他發絲弄得一團亂,咧嘴笑道:“真乖!”
“咳咳咳!——”
故意的咳嗽聲從二人身後傳來,曹瞞一見竟是自家老父親,忙收回了手背在身後,一副心虛的模樣。
曹嵩瞪視自家的頑皮小子:“荀先生教你知識,你卻在這裡偷偷摸摸欺負小彧,看看你把他弄成了什麼樣子!”
“我哪裡欺負他了,我這是和他要好,小彧之前喊我哥哥了,”曹瞞大呼冤枉,忙叫上荀彧作證。
荀彧點點雞窩頭,一臉嚴肅地說道:“阿瞞哥哥沒有欺負我,他說好的要指點我練劍。”
此話一說,曹嵩盯著曹瞞的視線更加嚴厲了幾分:“既然要教導小彧練劍,你弄亂他頭發做什麼,還不快幫他把玉冠放正。”
曹瞞轉過身,伸手去扶玉冠,荀彧掙紮了下,弱弱抵抗:“我,我自己來。”他伸手自己扶正了玉冠,一副老實孩子的模樣。
曹嵩火氣更大了,他擰著曹瞞耳朵,惹來曹瞞哎哎哎地大叫。
看到曹瞞被父親拖走教訓一頓,荀彧輕輕彎了彎嘴角。
遠遠的,他還能聽見曹嵩訓斥曹瞞的聲音,“再讓我看到你欺負荀先生的兒子,我就揍爛你的屁股!”
荀彧“噗嗤”一聲,捂嘴偷笑起來。
曹瞞委屈巴巴應是,待回到演武場,就見荀彧一個人在那練習劍法,神色認真。他沒有想那麼多,還真認認真真教起了荀彧該怎麼練習劍法:“基礎的動作就那麼幾式,重要的是下盤要穩。”
曹瞞手把手認真教他,握住他的手,推他的肩,一點都沒懷疑為什麼會平白挨一頓訓,反而讓荀彧不好意思起來。
荀彧看了曹瞞好幾眼,在心裡悄悄下結論:阿瞞好呆。
荀緄介紹給曹瞞的橋玄住處距離曹嵩父子並不遠,因荀緄與橋玄打好了招呼,曹瞞帶上小書箱就蹭蹭去找了這位他喜歡的授課先生。
橋玄腰佩青玄劍,身穿騎裝,等候在屋外,待見到了曹瞞蹭過來的小小身影,他驚奇道:“你就是曹吉利,今年十三歲了?”
曹瞞點頭:“我就是曹吉利,先生還記得我嗎?我之前聽過你上課的!”
橋玄露出了微笑:“記得,當然記得,你就是那位回答了我,當官要有‘良心’的好孩子,也是當初見義勇為,在宦官手下救下何顒的人,對不對?”
見曹瞞點頭,橋玄招呼他道:“快把書箱放下吧,荀總長和我說了,你想要學習君子六藝,特意請我教導你其中的‘射’、‘禦’兩藝,學習這兩門技術可不需要竹簡與刻刀,而是需要你的雙手,和一件便於活動的衣裳。”
“現在,你去我的屋子裡,將我為你準備的騎射裝換上。”
待曹瞞換上了衣裳,橋玄便將他帶到了演武場,借著場地之利,他就地搭建了一個靶子,然後將一把三斤的小弓箭遞給了曹瞞。
橋玄自己拿了一把弓,邊演示邊對曹瞞道:“‘射’之技藝,講究的是快與準,拿著弓的手要穩,開弓的手更要穩,目光集中,眼神看準了再鬆手。”
“嗖——”
箭穿過橋玄布置下的靶子,正中中心,箭頭沒入其中。
橋玄乾脆利落收手:“發矢準確而有力,禮記中稱呼其為‘白矢’。”
“《禮記》曰:‘若能做到前放一矢,後三矢連續而去,矢矢相屬,若連珠之相銜,則為參連。’”
橋玄露了一手參連的本事,人後退幾步,先發一箭,再三箭輪流跟上,一箭穿破前一箭,引來曹瞞崇拜的驚呼聲。
“哇,先生射出了參連!”
橋玄又道:“矢發之疾,瞄時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名曰‘剡注’;四矢連貫,皆正中目標則是什麼?《禮記》讀過嗎?”
曹瞞興奮地兩眼冒光:“讀過!那叫井儀!”
橋玄頷首微笑,走上前去將箭靶清理乾淨,對曹瞞道:“你也試試看吧,射箭考驗臂力,弓有輕重,材質輕的弓弦不夠韌,射程不遠,材質重的弓可以采用更韌的材料製作,常人卻難以拉開,今日你先試試這把三斤之弓,也不必全拉滿弓,隻要拉開至一半,就可以射中靶子了。”
曹瞞聞言,照著橋玄教導的手勢依葫蘆畫瓢,橋玄在旁指點他動作及瞄準要領,曹瞞使勁,一下子將那弓給拉至了滿弓,手上再一鬆,脫弦的箭急射而去,嗖一下刺入了邊上的樹乾之中!
橋玄怔了怔,上前去將箭取下,靠近發現那箭竟入木三分,輕易取不下來,不由哈哈大笑:“好小子,好大的臂力!”
曹瞞一陣麵紅耳赤,他看了兩眼靶子與樹乾之間的距離,得意於自身武藝的驕傲瞬間就被戳破了,失落地攏下了腦袋:“啊,沒射中靶子。”
橋玄見狀,安慰曹瞞道:“這有什麼,我第一次學習射箭的時候差點將站在邊上的先生給射傷,挨了好一頓罵!脫靶更是常有的事,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活,隻要你用心去練,早晚能做到和我一樣!”
兩鬢斑白的橋玄猶如一座高山巍峨,讓人隻能仰望他光彩奪目的模樣,這就是真正“大才子”的模樣啊!能文能武,什麼都會,無論哪一項拿出手全都是佼佼者!
慕強是每一個男孩子的本能,曾經憧憬夢中教導他的女裝男修,現在又崇拜上了橋玄。
曹瞞隻覺得,橋玄就像是他夢中的男神走到了他的麵前,歲月在他的眼角與兩鬢留下痕跡,也為他帶來了如海般深邃的內涵,以及如上好玉石沉澱而出的光澤。
橋活到五十多歲,善於看人的他哪裡看不出曹瞞在想些什麼?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小子,想要和我一樣成為厲害的人嗎?”
曹瞞使勁點頭,今日是他點頭最多的一天,實在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想不出此時該用什麼樣的話語來讚揚橋玄的厲害。
橋玄咧嘴一笑:“那麼接下去的授課,你可彆喊苦喊累。”
“不會的,先生教導我知識,我又怎麼會覺得苦累呢?多學會一些總沒有錯的,”曹瞞嚴肅認真,向橋玄表明他誠懇求學的態度。
橋玄微笑,欣慰道:“難得你在這個年紀就能悟到這樣的道理,若是我年輕的時候有你現在這麼聰慧懂事,就不會在現在這個年紀懊悔少年時虛度的光陰。”
橋玄身上總有一種神秘感,令曹瞞想要傾聽他的故事,可惜的是,他點到即止,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與曹瞞約定好下一次見麵的時間,並且囑咐曹瞞:“授課時間有限,平日裡你也要好好練習,準頭這東西,多練練就有感覺了,隻有自身努力才能換來好的結果。”
每一位先生對待曹瞞語重心長的教育都對他產生著積極正麵的深遠影響,能夠在最可塑的年紀遇上這群發光的人們,是曹瞞的幸運。
曹瞞仰著頭詢問橋玄:“先生,我有個好朋友,今年八歲了,我能帶他來一起聽您上課嗎?”
曹瞞想到荀彧那對所有知識都如饑似渴的模樣,心想:這樣好的學習機會,一定要讓小彧也來聽聽。
他又想到荀彧自己手腳不協調的笨拙樣子,看他那崇拜的小眼神,還有那聲阿瞞哥哥,喊得曹瞞都快得意飄起來了。
這樣的阿瞞哥哥,再多來幾聲才好呢!
曹瞞打著鬼主意:要是小彧來學習這些,肯定會被我的學習能力所震撼,然後更加崇拜我!
“無妨,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橋玄並不小氣,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第一次,橋玄教導了曹瞞射箭,第二次,荀彧果然也到場了。
橋玄將他們帶到了空曠的場地,手把手演示給他們看,教他們怎麼駕駛馬車。
第三次,橋玄又帶來了琴,帶著他們一陣蹭蹭蹭地魔音彈奏,教會了他們基礎的音律知識。
橋玄對曹瞞與荀彧道:“若要說如今對音律的造詣誰最厲害,唯有大才子蔡邕了,他的琴藝,甚至能夠影響人的心情,讓聽者隨他的琴聲,感受到喜怒哀樂,暢想於高山流水。若有機會,你們一定要聽一聽蔡邕的琴藝。”
曹瞞從未聽說過這世上還有琴藝大家,他好奇問橋玄:“蔡邕是誰?”
橋玄答道:“他是名士胡廣的弟子,五侯太監掌權期間,蔡邕不得已稱病回鄉隱居了。”
說起這些,橋玄感到萬分可惜:“若他還在洛陽,洛陽名士的名號將也有他的一份啊!”
曹瞞眨了眨眼:“五侯太監曾經想要謀害蔡邕嗎?”
橋玄搖頭:“他們唆使先帝招蔡邕去彈奏,實則意圖遏製太傅胡廣,蔡邕這才棄官歸鄉的。”
曹瞞點了點頭,當天晚上便寫信告訴劉宏,有一位有大才華的名士名為“蔡邕”,受“五侯”為難而閒賦在家。
不久,帝王下旨征蔡邕為太學博士,招他回洛陽為即將開學的太學做先生。
出身寒門的蔡邕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竟會有機會能夠到傳聞中的求學聖地——“太學”中來,巨大的驚喜縈繞在蔡邕的心頭。
若朝廷來征辟蔡邕入朝為官,他定會百般推辭,他也不是個善於做官的料。可現在帝王征辟他入太學,蔡邕足下生風,火速收拾起家當,叫上家仆,樂嗬嗬地一路自陳留往洛陽趕來,更派人騎馬加急為他送信,送到了大鴻臚橋玄手中,告訴自己友人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橋玄上課的時候隨心所欲,帶給曹瞞的是一種遊玩一般的快樂體驗,再苦再累他都能夠熬過去,哪怕手心練出了水泡,哪怕皮膚在陽光下暴曬,曹瞞都每天勤加練習。
時間在學習與淬煉身體的鍛煉之中緩緩流逝,帶給了曹瞞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抽條長高的個子,和一身精瘦的肌肉,他摸了摸有些黑黝黝的皮膚,咧嘴嘿嘿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曹瞞十四歲生辰一過,新指派來的先生也陸陸續續進來太學熟悉了,修建中的閣樓與場地也全部煥然一新,隻等著來年春季迎來新的學生,就能正式開學了。
太學修建完成,曹嵩將沉迷學習的曹瞞接回了家中,離去前,曹瞞握著荀彧的手,淚眼汪汪:“小彧弟弟,你可千萬彆忘了我呀,等春天一到,我們就能在太學重逢啦!”
到時候,荀彧是小學生,而曹瞞是大學生,兩個人就成了學長與學弟的關係,豈不美哉?
荀彧雖然很嫌棄,可想到曹瞞要走,竟還真有幾分舍不得。
剛回到家中,曹瞞就聽說了宮中即將選秀的消息。
曹瞞:“哇!——”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