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將軍素來貪杯,今天女兒回來,一時喝多了些,因有了唐越這個話茬子,嘴裡就不停地說著唐越,說他酒量如何如何的好,就是為人行事酸得很,總一股子秀才酸味。
“來,我敬將軍一杯——”陸澈向唾沫橫飛的範茂舉了舉杯。
範茂哈哈大笑:“好女婿!來走一個!”
三兩杯下去,兩個大老爺們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愈是不可收拾,範宜襄知道陸澈酒量淺,心裡卻更希望他趕緊喝醉。
喝著喝著,範老爺子就開始老淚縱橫了,從自己的座位上繞行坐到陸澈邊上,一隻胳膊肘壓在陸澈肩上,另一隻手在他胸口上重重捶了兩拳:“我的掌上明珠就這樣被你這姓陸的給拐走了,你知道老父我的心——”
“我這心裡難受得慌啊!”範茂摸著臉上的淚痕:“她娘沒的時候我也沒有這麼慌過!你要好好待她!”
陸澈點了點頭。
範茂又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膀:“好女婿!”
“我這個老二啊,性子倔,小時候就不肯好好吃飯!瞧把她瘦的!”範茂說歸說,還動起手來,扯過範宜襄的小瘦胳膊放在陸澈麵前晃,還擰了一把:“看吧,沒個二兩肉!”
陸澈的目光落在那皮包骨頭似的白皙幾近透明的藕臂上。
“她早早沒了母親,我和老大又總不著家,便隻得事事順著她,她要什麼就給什麼!才讓她把性子養得這麼古怪,好女婿啊!倘若她行事有什麼不對的,老頭我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範茂說話乍唬唬的,這一會兒突的又站起來了,朝著陸澈就要作揖:“殿下!阿襄要是有什麼得罪了你的,千萬...千萬不要同她計較!老頭子我給你作揖!”
陸澈連忙站起來扶住範茂:“將軍言重了!襄兒她...”陸澈突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抹淚的範宜襄,沉吟了片刻,才道:“襄兒她很好,我...很喜歡她。”
範茂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見一旁的範宜襄正在偷偷抹淚,推了她一把:“你這丫頭,哭什麼!”
範宜襄原是為老爹的真性情而感動,頓時又被他這副虎頭虎腦的樣子逗笑,哭笑不得道:“我沒哭爹爹,我是被這辣子雞嗆到了。”
於是範茂衝柳氏咆哮道:“沒用的東西!明知道阿襄今兒回來怎麼還放這麼多辣子!”
柳氏脖子一縮,低聲道:“妾身知錯了。”
直到範茂陸澈二人都不省人事,這場午膳才算結束。
將二人都安置妥當,範宜襄才一聲輕鬆地往自己的園子去了。
範府的規矩是習慣來個午睡的,下人們每到這個時辰都不敢大聲說話,乾活也是悄無聲息,大宅陷入了一片靜謐無聲。
範宜襄特意吩咐不讓人跟著自己,隻獨自一人愜意地在花園裡漫步。
遠遠見到兩個丫鬟昂著脖子似乎在四處張望什麼,似乎在把風,她們的背後是一片人工湖,一到夏季湖水就不淺,淹死個半大的小孩是綽綽有餘。範宜襄小時候唯一一次冬天落水,就是跌進了這個湖裡。
範宜襄與她們二人之間隔了一小片花園,本不想去蹚渾水,突然聽得“啪啪”幾聲扇巴掌的動靜,隱約還有斷斷續續女孩的哭泣聲。
猶豫了片刻,範宜襄還是繞到了二人的視線盲區,抄另外一條小道朝她們的方向走了過去。
待走近了,範宜襄貓著身子躲在一棵槐樹後頭,細細聽湖邊的動靜。
“你若是不肯把這個吞下去,我便將你扔到水裡去!”脆聲聲的女聲,還帶著幾分糯性,甜甜膩膩的,要不是說出來的話驚人,聽起來反倒像是在撒嬌。
說話的這姑娘是範宜襄的庶妹,範崢崢,如今十三歲,柳姨娘所出。
邊上蹲著一個同夥,跟她長得有七八分相似,是她的雙生妹妹,範嶸嶸。
被欺負的那個姑娘年紀跟她們差不多,生的比她倆好看些,眉眼細膩精致,穿著打扮得卻不如她們二人,身上明顯穿得是陳年舊衣,由另外一個蘇姨娘所出,叫做範湘。
範宜襄伸著脖子去看她們要讓她吞什麼,遠遠隻能瞧見範崢崢用一個小樹杈在地上撥弄著,似乎是活物,蟲子之類的。
範嶸嶸性子偏靜些,沒怎麼說話,隻是用眼睛狠狠地瞪視著被欺負的小姑娘。
範湘被嚇壞了,身子不停地往湖邊靠,一旁的丫鬟跪在地上朝崢嶸兩位主子求情告饒,便被崢嶸的仆人“啪啪”掌嘴,打得雙頰紅腫。
“乖湘兒,你吃了它,我們就放了你。”範崢崢笑吟吟地說。
範湘不停地搖著頭,原本就瘦弱的小身板不停地發著抖。
範崢崢有些惱了,隨手從地上抓了一抔土,砸在範湘腦袋上:“賤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
範嶸嶸見哄了這麼半天她也不肯吃,一時沒了興趣,站起來冷冷說了聲:“無趣!”伸手一把就將範湘推進了湖裡。
“你們在乾什麼!”範宜襄一個箭步衝出來,衝著愣在一旁的一群下人丫鬟吼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