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點頭,心中冷笑:真是好大的派頭。
戶部侍郎,三品的個小官兒,這唐夫人連個誥命都沒有,還敢這麼得臉,回頭等瞧見了,非得給她點好臉子瞧才是。
鄭嬤嬤指點了半天,估摸時辰差不多了,起身告退,臨走道:“這是姑娘的心血,一針一線都是善心,回頭等過去了,那位收到姑娘這麼重的禮,一定心喜。”
唐婉歎了聲,擠出一個笑:“承嬤嬤良言。”
範宜襄是個什麼人,她用一個繡樣就能哄得她高興?
隻求彆當場用剪子把這一番心血給剪了就好。
她內心隱約還是有些期待的,連範宜襄這樣的人都能得了安郡王的寵愛,何況是她。
起初她還不大滿意這場婚事,陛下賜婚下來的時候她哭了好幾場,四殿下出生不好,又沒有爵位。
誰想到,才一個月不到的功夫,爵位就下來了,還得了封號,那她嫁過去,就不是無品無級的,而是郡王爺的妃。
隻恨是個庶妃,就算能是個側妃,名頭上也好聽些呢。
始終都要被範宜襄壓一頭。
小時候哥哥就總和她一起,寵她疼她多一些,這一回,她不想再被壓著了。
手摳住懷裡的那個圖案,指甲正好按在那個童子的腦門上,狠狠地戳了幾下。
“去把蘭兒叫過來。”
茗香眉心一跳,心中一喜,麻利下炕,一會兒功夫,身後就多了一個身穿碧色小襖的小丫頭。
唐婉站起來迎上去,一把攥住她的兩隻手,握在懷裡暖了暖:“斕姐姐,手怎麼這麼冰,可是那些人又給你委屈受了?”
蘭兒抬起頭來,一張臉水腫的厲害,嘴角還有幾道口子,一瞧就是總挨打。
一般丫鬟不打臉,除非犯了極其不體麵的大錯。
蘭兒表情有些麻木,雙眼無神,看向唐婉的眼神很是空洞。
唐婉怒道:“是誰這麼大膽敢動你?”扶著蘭兒在炕頭坐下,扭頭對茗香道:“你出去,看是誰打的斕姐姐。”
茗香沒動,她在等著蘭兒開口。
蘭兒果然說:“沒什麼大事,是我自己犯了錯。”
唐婉也沒再繼續追究這個,看著她臉上全是傷,手上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凍傷,現如今都入了隆冬,她還隻穿著一間薄薄的棉襖,裡頭的棉絮想必也是偷工減料了的。
她全當做沒看見,拿了那繡樣放在蘭兒麵前:“斕姐姐素日繡工極好,我笨手笨腳的,勞煩斕姐姐費心替我把把關?”
蘭兒麻木地掃了一眼,麵無表情道:“姑娘繡得極好。”
唐婉本意不在要她指點,隻是為了引出接下來要說的話,她道:“宜襄妹妹有了身子,我給她的孩子做小衣,這裡頭的圖案是要繡在那上頭的。”
蘭兒僵硬的身子微微一怔。
唐婉盯著她的眼神看了一會兒,扯著她的手歡喜道:“等回頭我過去,斕姐姐陪我一塊兒吧。”她說的過去就是過門。
蘭兒當然明白,隻是她萬念俱灰,聽什麼都像是沒聽到,微微地點了點頭。
刺了一會兒蘭兒,唐婉心裡痛快了不少,讓茗香又領著她下去了。
自始至終也沒提說要給她臉上、手上的傷口拿藥。
茗香一路領著蘭兒,原本是想看著她被罵,不想竟然她也要跟著姑娘一起陪嫁過去,她是什麼身份?也配跟她們這些從小伺候著姑娘長大的大丫鬟一樣?
要不是姑娘有心,念及當初的情誼,特意托關係將她買了來,現在還不知道她要被賣個哪個勾欄裡去呢!
她刻意放緩了腳步,走到蘭兒的身後,然後趁她不注意,在她後背狠狠推了一把,蘭兒輕飄飄的身子,骨瘦如柴,又是一身的傷,冷不丁被這麼一推,人就倒了,臉砸在地上,牙齒磕到上頭的地板磚兒,滿嘴冒了一股血腥沫子味兒。
要在以前,她會忿然地扭頭瞪一眼身後的茗香。
現在她已經習慣了。
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爬起來,接著往前走。
身後茗香呸了口:“賤人就是骨頭硬!”
你是大小姐出生又怎麼樣?再好的根,你現在也得被我們這些泥地裡長出來的奴才們踩在腳底下。
範府,張嬤嬤領著一群人正守在火爐邊上玩雙陸,火爐裡埋著板栗和地瓜,桌上溫著桂花釀,還有各色小點心。
方嬤嬤也來湊了個熱鬨,又帶了一堆甜嘴兒過來,她身上穿著範宜襄讓人專程給她做的貂皮大氅,還是凍得直哆嗦,舉著燈籠推門進來,看到屋裡場麵,哈哈一笑:“你們這一桌,擺的也真夠熱鬨!”
張嬤嬤推她一杯酒:“快喝一杯,瞧你臉都凍白了。”
方嬤嬤痛快喝了,看了會兒她們玩的,然後用火鉗去扒埋在火爐灰裡的板栗,找了半條,掏到一個糖心地瓜,燙的手忙腳亂地揭了皮,就往嘴裡送了一大口。
張嬤嬤拿眼睛瞄她,哈哈一聲:“青芽,你方媽媽偷你吃食呢!”
雙陸那邊正輪到青芽,她顧頭不顧腚,一會兒要去搶吃的,一會兒又來玩牌,逗得屋子裡的人都是哈哈大笑。
方嬤嬤吃得一聲熱汗,脫了大氅就這麼搭在椅子背兒上,那些小輩的丫鬟們都過來摸這個貂毛,羨慕極了。
方嬤嬤一臉得意,張嬤嬤眼饞道:“借我來穿幾天?”
方嬤嬤呸她一臉:“不要臉的東西!儘在小輩麵前做壞模樣!你要想要,自個兒向主子討去!”
張嬤嬤嘿嘿一笑:“我要真去討了,夫人也肯定能給我!”她是打心眼裡羨慕方嬤嬤,她當年怎麼就沒碰見過這麼好的主子呢。
就從沒見過方嬤嬤挨過夫人打,連罵都沒有!
張嬤嬤眼紅,伸手狠狠在那貂皮上摸了一把,方嬤嬤心疼:“哎喲!你輕點兒,把毛都給攥下來了!”
張嬤嬤還真攥了一把下來,方嬤嬤叫破了天,張嬤嬤愁道:“也不知道主子們現在吃得好不好,夫人是吃慣了我做的菜的。”
方嬤嬤笑:“我呸!你還真得了臉了!”姑爺帶著夫人去景山小住兩天,那裡的可都是上好的野味,吃得還不比你好!
張嬤嬤擔憂道:“可不嘛,就怕離了我,夫人吃不下飯。”
範宜襄正捧著一碗蔥爆羊肉扮米飯吃得噴香,還想來第二碗,飯碗被陸澈用手蓋住:“不許吃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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