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元安陪太後吃過點心, 太後有心留長公主單獨說些私密話, 便打發元安去偏殿看望儀嘉,看完儀嘉再去鳳儀宮給皇後請安。
偏殿殿門緊閉,元安咬著下唇在門口輾轉徘徊,她隻要一想到因為自己避婚, 害的儀嘉搭上自己一輩子, 她就十分內疚不安,在門口幾次抬手想敲門, 卻又默默放下了。
儀嘉的侍女問霞一打開門,就看到元安在門口躑躅,忙放下手裡的茶盤行禮,“元安郡主來了,快請進, 我們郡主一直問您過來了沒。”
元安勉強對她笑了下,被迎進了殿內。
“郡主!”問霞對著內殿喊道:“您看誰來了?”
一身素雅宮裝的儀嘉從內殿走出來,見到元安十分欣喜, 忙拉著元安的手落座,一邊親自給元安斟茶一邊道:“你送來的點心我很喜歡, 下次入宮你再給我帶些。”
元安自覺無顏見儀嘉,一直垂著腦袋,儀嘉說什麼她都隻嗯嗯兩聲。
儀嘉說了幾句,見元安一直垂頭喪氣, 便笑問道:“平日裡你來棲霞庵找我, 每次都是滔滔不絕, 我反倒插不上話,怎麼今日我話多了,你卻啞了口?”
元安抬起頭看著鮮活年輕的儀嘉,眼中滴淚,哽咽道:“儀嘉,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沒有避到淮陽郡,你也不會要嫁給一個老頭子。”
儀嘉聞言淡淡一笑,“這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選擇。”
儀嘉走到窗前,看著院內宮人正在修建茉莉花,眼中多了幾分懷念之色,,“從前我祖母還在時,我也常住在這裡,那時候院子裡種的還是名品牡丹。”
她轉頭對元安微微一笑,“你知道嗎?陳國國破以後,我時常做噩夢,夢裡都是遍地餓殍,橫屍遍野,他們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怨恨地望著我,問我,為什麼我們一家錦衣玉食,他們卻隻能活活餓死?我是陳國公主時,隻知驕奢,不懂得愛護體恤自己的子民,如今我是堯國郡主,總該為百姓做些什麼。”
她重新坐到元安麵前,拿起麵前的茶盞,對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細細觀賞,這套茶具其實不算上等,雖然也是玉質,但卻不是稀世好玉,對著陽光還能看到玉質裡微小的雜質,整個泰康宮,包括太後用的茶具都是這種,儀嘉從前用的茶具好過這千倍百倍,那玉杯和一汪清水一樣瑩潤透亮,沒有一絲雜色,更沒有雜質。
儀嘉端起茶盞送到嘴邊,淺淺嘗了一口,這套茶具泡出來的茶比價值連城的玉杯泡出來的茶更香醇些。
她看著還是不得開懷的元安,突然問道:“你可知為什麼虞國來求親,當今隻能讓你避婚,而不敢直接拒婚?”
元安點點頭,這她自然知道,“大堯建國不到十年,尚且國衰民貧,比不得虞國建國一百多年,底蘊深厚,國富兵強,若不是虞皇昏庸,早在當今入主臨城前就被虞國的鐵騎踏平了。虞強堯弱,如今堯國隻能與虞國交好,不能交惡,虞國來求親,為了兩國和睦,自然不能拒婚。”
儀嘉讚賞地看了元安一眼,“你既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就該為我高興才是。”
元安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儀嘉。
儀嘉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是認識儀嘉以來,見她笑得最輕鬆最開心的一次。
儀嘉笑道:“我總算能有機會為我父親也為自己贖罪,我總算能為百姓做些貢獻,我不該高興嗎?”
“可是虞皇說不定沒兩年就要——”
“沒關係。”儀嘉打斷元安的話,“我不在乎嫁給誰,也不在乎是不是嫁過去就要守寡,反正就算守了寡我也是虞國高高在上的太後。我祖父還在世時,我那些庶祖母為了太後之位日日勾心鬥角,夜夜殫精竭慮,結果都沒成功,我不用費心思就是太後,你不該為我高興嗎?”
元安知道這些話都是儀嘉為了安慰自己才說的,她也是女子,怎麼會不知道,一個青春正茂的女孩嫁給一個垂暮老者是何等殘忍的事,儀嘉越這麼說她就越難過。
元安萎靡地望著儀嘉,半晌方不忍道:“你才十七歲,你還沒有心上人,就要嫁給一個老者,我這心裡實在難受的緊。”
儀嘉端著茶盞的手頓了一下,緩緩放下茶盞,眼神微微黯然,“我有心上人的,隻是我的心上人如今恨我入骨,不提也罷。”
元安本來以為儀嘉定然悲痛欲絕,沒想到最後反倒是儀嘉百般勸慰於她,元安心知儀嘉嫁入虞國已經是定局,就算心中鬱鬱不樂,也隻能接受這個現實。
如今已經七月中,九月中,儀嘉就要啟程前往虞國了,再有兩個月儀嘉既要遠離故土,遠嫁異國他鄉。
元安從偏殿出來後,正要回正殿,卻見朱嬤嬤獨自一人守在殿門口,見元安要進殿,忙攔下了,對元安道:“太後和長公主正在說話,郡主不如先去給皇後請安,待請了安再來吧。”
元安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泰康宮被攔住,元安心知,外祖母和母親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否則不會讓朱嬤嬤親自在門口守著,連自己也不能進。
元安在隔著殿門給太後和長公主行了一禮後,對朱嬤嬤道:“請嬤嬤幫我轉告外祖母和母親,我去給舅母請安了。”
朱嬤嬤忙點頭應了。
泰康宮和鳳儀宮離得不遠,元安走一刻鐘也就到了。
在鳳儀宮門口時,元安看到奕王一身戾氣迎麵而來。
奕王看來去像是剛發了火,一臉暴躁,見到元安時微微收斂了下,對元安拱手問好:“表妹回來了。”
元安忙給奕王行禮,奕王對元安微微點點頭,然後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