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將暖,可宮中的氣氛卻並未隨著天氣一般漸漸轉好,反倒因為皇帝蕭胤的病而越發顯得壓抑而小心。
蕭胤是大周第四位帝王,他的父親恭帝在位時曾因大肆封賞寵妃家族而差點引發宮闈之亂,蕭胤登基後韜光養晦許多年才將這些後患掃除,甚至為了讓太子登基後位置坐得更穩當一些,還打壓皇後母族,造成他的結發妻子奉氏與他離心。
蕭胤躺在龍床之上,耳旁是兒女與嬪妃的低低啜泣,卻並不令他動容。他慢慢地轉過頭顱,嘶啞著聲音道:“太子。”
太子蕭湛恭敬道:“父皇,兒臣在。”
蕭胤閉了閉眼睛,才低聲道:“你的母後呢?”
蕭湛臉上似乎有一些為難,但還是答道:“母後在佛堂為父皇誦經祈禱,望父皇早日康複。”
蕭胤聽著這謊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隻怕是祈禱朕早點死吧。”
蕭湛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他連忙跪下來,惶恐道:“父皇何出此言……”
蕭胤覺得有些膩味,他這位嫡長子雖然聰慧,性子卻太過溫厚懦弱了,不僅不像自己,甚至也不像他那性烈如火的母親,實在是有些可惜。
蕭胤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蕭湛鬆了口氣,卻還是謹記禮儀:“父皇安心養病,兒臣先行告退。”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蕭胤才對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裡的大太監徐方道:“去坤寧宮傳朕旨意,請皇後前來……”話還沒說完,蕭胤又自己搖搖頭,苦笑道,“罷了,她不會來的,當年她就說過黃泉碧落永不相見,如今反倒是朕看不開了。”
徐方輕聲道:“娘娘那是氣話,陛下還不知道她的性子嗎?嘴硬心軟,隻怕心中不知怎麼擔心陛下呢。”
“你不必說這些好聽的來安慰朕了,朕與她早就是解不開的死結了,伏姬之死,奉展之死,早就將我們之間的情分消磨得一乾二淨了。”
徐方急忙道:“可陛下,奉少爺之死與您……”
蕭胤搖搖頭:“你不必說了,這件事的真相你就牢牢地放在肚子裡,不必告訴她。”
“陛下……唉,奴才領命。”
蕭胤望著床帳上活靈活現的金龍,當初他曾經聽說過,這金龍的一隻爪子都要一個繡娘繡上大半個月,這樣一件床帳要一年時間才能繡出來,而用在了龍床之上,也不過一兩月光景,一旦這繡線褪色一丁點,就會馬上換上新的。
那人當初還說過,所有人都如此渴望那個位子,其實為的不過就是這一點奢靡而已。
自己當時還反駁了。
那人是誰?蕭胤陷入昏睡之前還在想著,他記得那人愛穿大紅色的衣裳,愛塗大紅色的丹蔻,喜歡養鸚鵡,他與那人結發夫妻,隻可惜最後他們既沒有生同衾,隻怕她也不願意與自己死同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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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坤寧宮念佛的奉皇後忽然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她手中的珠串突然斷裂,滾圓的佛珠灑落一地。
一旁的大宮女連忙跪下來撿,奉皇後卻道:“現在是幾時了?”
“回娘娘,已是戌時初刻了。”
奉皇後輕輕地歎口氣:“罷了,不要撿了。”
宮女不敢質疑她的話,喏喏地站在一旁。
奉皇後慢慢地朝殿外走去,天色已經黑了,一顆閃亮的流星劃過天際。
而就在此刻,一聲尖利的哭聲劃破夜空:“陛下駕崩了!”
奉皇後身子一軟,差點沒有站住,幸好一旁的宮女急忙扶住她,她卻並不在意自己,凝神聽去,卻隻聽見簌簌的風聲,她急忙問宮女:“你快聽聽,是不是有騷亂之聲?”
“沒有什麼聲音啊,娘娘是不是聽錯了?”
“本宮不會聽錯的!”奉皇後斬釘截鐵道,“他們說皇帝駕崩了,你聽!”
宮女嚇得直接跪了下來,雖說蕭胤早已病入膏肓,所有人也都做好了他隨時離世的準備,可像奉皇後這般說出來,萬一被人聽見可是要殺頭的啊!
然而還未等她再勸,坤寧宮的大門卻被人敲響了,自從六年前奉皇後自閉宮門,這還是這六年間坤寧宮的大門第一次被敲響。
宮女懵懵懂懂地還未回過神來,卻見奉皇後自己朝著大門走了過去。
沉重的大門從兩邊慢慢打開,出現在奉皇後麵前的卻是蕭胤的貼身太監徐方。
徐方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他展開一卷聖旨,尖著嗓子道:“皇後奉氏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