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有什麼用?反正也不能出去。”樂平賭氣道,“現在外頭都是嘲笑我的人,他們都恨不得把我的臉往腳底下踩!”
“殿下這話說的孩子氣了。”程娘像對待孩子一般摸了摸樂平的頭發,“您可是天之驕女,是當朝的長公主,誰敢這樣對您?”
“他們怎麼不敢了!”樂平咬牙切齒,“連個沒有誥命的女人都能在我頭頂上撒野,日後他們有樣學樣,我還怎麼在京中立足?!”
程娘已經知道了當天在宴席上發生的事情,聽樂平這麼說,連忙道:“您怎麼能這麼想呢?元嘉長公主是您的妹妹,她任性,您作為姐姐讓著她一點,旁人隻會說您的好處。至於其他人……就像您說的,那陶氏畢竟沒有誥命,還不是任由您拿捏?”
“拿捏?她連行個禮都有元嘉護著!我怎麼拿捏她!”樂平越說越氣,“我要真對她怎麼樣,元嘉還不知要怎麼對付我!”
“您這是想岔了,那畢竟是元嘉長公主回京的宴會,您在她的宴會上教訓旁人,她臉上自然不好看。”程娘不急不緩道,“但若是那陶氏依仗著元嘉長公主,日後也不同您行禮,這卻是不知禮數了,您要教訓她天經地義,便是元嘉長公主也不可能替她說話的。”
樂平聽她這麼說,狐疑道:“奶娘沒騙我?”
程娘替她調整了一下後麵的靠枕,柔聲道:“奴婢什麼時候騙過您,您是運道不好,未曾托生在了先太後的肚子,當了陛下的嫡親妹妹,如今也隻能忍著她一些。”
她這話讓樂平臉色一陣晦暗,越發痛恨元嘉。
程娘見狀,便道:“不過雖然比不過元嘉長公主,但您畢竟身份高貴,想要對付那陶氏易如反掌。”
樂平咬牙:“奶娘說得對,除非她日後不出門交際,否則我定要她好看。還有那兩個小崽子……”
樂平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想起了之前感受過的寒意,頓時不敢再亂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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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樂平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從陶氏觀看了孩子們的考試之後,似乎又另外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於是除了去寺廟上香,便每日做點心給孩子們吃。
陶氏頓時成為了他們最喜歡的人,與凶神惡煞的柳氏形成鮮明對比。
柳氏心情鬱悶:“這下,壞人全都是我在當,你們都是好人。”
陶氏輕笑:“二嫂想多了,孩子們自然知道你是為他們好的。”
妯娌二人說著話,卻見門外有一個婢女匆匆地跑了進來,正是陶氏另一名大丫鬟,名叫紅鶯,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才緩過來。
“怎麼了?”陶氏問。
紅鶯說道:“宮裡來聖旨了,夫人讓您趕緊回去梳洗換衣服呢。”
陶氏嚇了一跳,急匆匆和柳氏告辭,便跟著紅鶯離開了。
她們剛走,柳氏身邊的婢女畫屏也趕了過來:“奶奶,宮裡來聖旨了,您趕緊隨奴婢出去接旨吧。”
柳氏頓時有些納悶,按理來說這種事情畫屏有分寸,是不會拖延的,但為何紅鶯從三房的院子跑過來還比畫屏快,莫非……這聖旨與陶氏有關?
閔夫人讓人搬了香案過來,這才領著陶氏等人跪了下來,那頒旨的是當今身邊的大太監張禮,他打開聖旨,抑揚頓挫地念出了聖旨的內容。
聽完以後,眾人都愣了,因為這居然是賜封陶氏為安人的聖旨。
待到宣完旨,張禮才讓後麵的小太監將誥命文書和賞賜送到前麵來。
陶氏都傻了,半晌沒有回過神,好在柳氏連忙提醒她,才不至於失禮。
閔夫人扶著兒媳的手站起來,讓人給了張禮一個荷包,才問道:“臣婦惶恐,還請張公公明示,陛下隆恩敕封,可是……我那三兒子在邊關出了什麼事情?”
也不怪她這麼想,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敕封,安人是正六品的誥命,顧永翰至少也得是個六品的校尉,這可是連跳三級啊,這得是立了多大的功勞,怎麼看都像是顧永翰出了事,皇帝給的補償吧。
陶氏頓時也顧不上自己的誥命了,擔憂地看著張禮。
張禮笑道:“夫人放心,三公子一切都好,陛下剛剛收到了西北八百裡急報,國公爺大敗了外族,三公子亦是有大功在身,陛下龍顏大悅,這才下旨敕封。”
閔夫人鬆了口氣,隻要沒出事就好。隨即也高興起來,她一直都擔心小兒子吊兒郎當沒有建樹,如今他能立功,封妻蔭子,自己也放心了。
等張禮一走,朱氏和柳氏便上前恭喜閔夫人和陶氏,柳氏還打趣讓陶氏請客。
陶氏羞得滿臉通紅,她其實並未想過讓顧永翰立什麼功勞,隻要他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立了功,還給自己也請了誥命,這讓她心裡簡直和喝了蜜一樣甜。
不過陶氏也漸漸鍛煉出來了,往常碰到這種事情,她又哭又笑,大概連話都說不出來,現在還能勉強忍住眼淚,一口答應了柳氏的請客要求。
柳氏原本也隻是開玩笑,但陶氏真的應了,她也不客氣,掰著手指點菜。朱氏見不得她這麼欺負弟妹,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你這哪還有點清貴人家小姐的模樣,我還以為府裡一直餓著你呢!”
“可不是餓著我了。”柳氏也不甘示弱,“這半個月陪著你們倆吃齋念佛的,我都快吃成兔子了。”
“你若饞了,自個兒花錢在小廚房做,你做佛跳牆都沒事,分明是自個兒摳門。”
柳氏說不過朱氏,隻能找閔夫人求救:“娘,大嫂欺負我。”
閔夫人滿臉喜色,見她們這般打趣,也湊熱鬨道:“既是老二家的饞了,晚上讓廚房做的豐盛些,咱們也慶祝慶祝。”
朱氏笑道:“還是娘大方。”
柳氏被打趣的沒了脾氣,跺了跺腳:“好啊,你們都欺負我!”
陶氏還當她真生氣了,連忙道:“二嫂彆氣,我請客就是了,你們想吃什麼都可以,我給你們做。”
柳氏立刻眉開眼笑,朱氏無奈地搖搖頭:“一個鬼靈精,一個老實頭,真是……”
消息傳到了後院,下人們也跟著高興起來,尤其是三房,雖說威國公府氣氛和諧,各房之間也是關係和睦,但對於下人們來說,多少還是有些攀比心理的。三房這些年一直都被壓在底端,這一次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隻是顧澤慕和顧清寧都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天真。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又是擔憂。
若說是顧永暄或者顧永焱立了大功,他們倆還會相信一點,先不說顧永翰負責送糧,到底是怎麼撞上對方的探子,就說他的本事稀鬆平常,兩人都看在眼裡,實在不知他是怎麼立下大功的。
但威國公又不像是這樣的人,這個人端方嚴謹,若非如此,當年奉展戰死之後,蕭胤也不會讓他接受西北防務,這麼多年,西北猶如鐵桶一般,更難得的是,不論戰功還是賬務,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為自己的兒子冒報功勞。
這件事讓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要知道,恐怕也隻有等顧清寧給皇帝托夢才知道真相了。
而與此同時,西北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傳揚了出去,這是威國公領兵奔赴西北之後的第一場大捷,自然值得歡欣鼓舞,整個京城都沉浸在了喜悅之中。
茶館裡的說書人也立馬趕了潮流,將這一場大捷編成了故事在茶館裡講,亦是賓客滿座,叫好聲不斷。
裡頭最有名的一段,便是那位顧三公子在送糧草的過程中,發現了外族人潛入的蹤跡,依靠著一百人的小隊,消滅了外族精英部隊,斬首十餘級,還給鄴城示了警,讓威國公及早發現敵人蹤跡,打了一場漂亮的仗。
之前的顧永翰在京城的名聲都是紈絝,沒想到一朝去了邊關,立刻就立下奇功,讓人不由得感慨威國公府真是虎父無犬子,又感慨威國公府簡在帝心,顧永翰一夜之間連跳三級,不僅如此,連妻子的封誥都請下來了。
一時之間,京城的人民對這傳奇津津樂道,也羨慕陶氏命好,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不僅好命嫁入了威國公府,原本以為相公隻是個長得好看點的紈絝,誰知這紈絝一朝翻身,居然還給她掙了個六品的誥命。
這如何不讓那些閨中女子羨慕嫉妒恨,那些原本身份不高的女子,也將她作為了奮鬥目標。
不過,也是有人對此氣得不行的。
比如樂平長公主在府裡摔了一屋子東西,好不容易回來的駙馬一聽這動靜,二話不說又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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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獎勵與消息隔了一陣子才到西北,威國公讓人將賞賜按功勞發下去,隨後才打開傳過來的消息,一看之下也愣住了。
顧永翰一隻手被吊在胸前,腦袋一直往威國公那邊瞟:“爹,到底說了什麼啊?”
威國公麵色古怪地將消息給了顧永暄,顧永暄看完之後,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顧永翰,隨即笑道:“恭喜三弟了。”
顧永翰莫名其妙:“有什麼好喜的?”他雖然送糧草送錯了方向,但好歹也是殺了敵人的,功過相抵不是應該的嗎,這算什麼喜事?
威國公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兒子,隻覺得牙疼,將那消息往他麵前一扔:“你自己看!”
顧永翰好奇地接了過來,看了之後差點跳起來:“陛下封了玉娘做六品安人!!”
威國公:“……你就不能先看看你自己的消息?!”
他覺得牙更疼了,要不是看著顧永翰還受著傷,他恨不得再揍他一頓。攤上這麼個傻兒子,真想把他塞回老妻的肚子回爐重造一番。
顧永翰這才又把前麵那一截看完,頓時咧開嘴笑了:“陛下真是個好人。”
說來這件事的真相真是讓人無語。
之前威國公讓顧永翰負責押運糧草,本以為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事情,顧永翰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誰知道就這麼一條路他居然還送錯了方向,還誤打誤撞碰上了外族潛進來的探子,那一堆糧車將路給堵得嚴嚴實實的,雙方正麵撞上,怎麼辦,打啊。
顧永翰武藝稀鬆平常,但自小受到父兄的言傳身教,在那種時候壓根沒想著跑,直接身先士卒就衝了上去,負責保護他的親兵也隻能無奈地跟了上去。他平日裡脾氣好,沒有架子,和這些普通士兵還有民夫關係都很好,遇到了這種情況,那些士兵想也不想就跟著衝了上去,便是那些民夫也嗷嗷叫著揮舞著扁擔跟了上去。
那些探子的確是精良,但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地形狹窄不好發揮,直接就淹死在了人民的海洋中,十分之憋屈。
至於顧永翰,和探子們一樣被淹沒在了人民的海洋裡,所幸及時被發現是自己人,隻是手臂受了傷。
外族出師不利,威國公又及時接到示警,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場大捷。
而顧永翰雖然立了功,但因為糧草沒有及時送到,還是觸犯了軍法,威國公治軍嚴格,並不因為這是自己的兒子就網開一麵,隻是因為顧永翰立了功又受了傷,他便功過相抵,又將此事報告給了皇帝。
沒想到皇帝見了這軍報,驚訝之餘忍俊不禁,還同左右誇讚顧永翰是福將,不僅沒有罰他,反而還給顧永翰升了官,順便把他老婆的誥命也一並封了。
威國公也隻能覺得,這傻孩子說不定還真有點運氣,他兩個哥哥都是真刀真槍拚出來的軍銜,他這迷了路打了個烏龍仗反倒連升三級,換了旁人,估計得一口老血吐出來,也虧得顧永暄和顧永焱並不嫉妒,還十分真誠地恭喜了弟弟。
威國公也隻能將一口老血憋回去,可惜他沒聽到京城裡把顧永翰誇得跟朵花一樣,否則應該是憋不住了。
威國公懶得理一直傻笑的顧永翰,對顧永暄道:“這敕封的聖旨恐怕還要一段時日,越到這種時候,越是要打起精神,可不要好事變了壞事。”
“爹放心,我心中有數。”
威國公對長子向來放心,但顧永暄見他仍舊沒有特彆高興,也有些奇怪:“爹,可是還有什麼不妥嗎?”
“也不是。”威國公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是好事,但我總覺得不應該這麼簡單,糧草未能及時運過來,是大罪,不過因為永翰立了功,我才覥著臉懇求陛下功過相抵。如今這結果太出乎我意料了,陛下當初跟著先帝處理政事多年,不該這麼賞罰不明的。”
“怎麼就賞罰不明了。”顧永翰在一旁插嘴,自從知道陛下給自己升了官,他已經完全成為了陛下的腦殘粉,同父親爭辯著,“陛下慧眼識英雄,定然是看中了我的潛力,您是我爹,怎麼還這般說兒子的?”
威國公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幾斤幾兩你爹還不知道嗎?——我總覺得這道敕封,有些奇怪。”
“父親的意思是?”
“我也說不明白,總覺得賞賜太過,並不是什麼好事。”
顧永翰還想要爭辯,但看到威國公作勢要彈他,立刻用完好的那隻手護著腦門。
顧永暄笑道:“不管是因為什麼,目前看起來總歸是好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其他的,多想無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威國公點點頭:“這倒是我杞人憂天了。”又瞪了一眼顧永翰,“這幾日你好好跟你大哥學學禮儀,免得在天使麵前丟人現眼。”他原來想著讓他過來攢攢經驗,壓根沒想到他還能立什麼大功,也就沒拉著他學禮儀,哪裡想得到這小子居然是第一個立功的,沒辦法,禮儀隻能現學了。
“知道啦。”
幾天之後,天使過來宣旨,顧永翰雖然還有些生疏,但好歹沒有露怯。
隻是沒想到,除了這封聖旨,還有皇帝的口諭,而這口諭的內容,讓威國公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沒想到還真被他說中了,這道敕封可不僅僅是賞賜,而是陛下先行給的補償。
這次來的除了來宣旨的,還有一個人,就是如今的誠毅伯奉翎。前定國公奉展在西北戰死之後,先帝便削了定國公的爵位,一路降到了誠毅伯,當時的奉皇後做主給他過繼了一個孩子,也就是奉翎。
陛下將奉翎送到了西北,是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要說威國公府與定國公府原本是姻親之好,威國公的親姑姑是奉展的生母,他們表兄弟也是自幼一同練武長大的,隻是奉展死後,兩家就斷了聯係。
如今威國公見到奉翎,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奉翎年紀很輕,才十八歲,奉氏不論男女,皆是容貌豔麗,奉翎也不外如是,與年輕時的奉展很是相似。他的眉宇間意氣風發,雖說帶著少年人的拚勁,卻也有一股不能忽視的毛躁。
那傳旨太監道:“陛下說了,誠毅伯此來便是同您學習的,您隻管管教便是。”
這話說的親昵,仿佛是家長對老師慣常說的話一般,都這樣了,威國公還如何好管教,隻能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天降。
隻是再怎麼顧忌這位的身份,該說的還是要說,威國公道:“這幾個月,你暫且跟著永暄,少說多看,這軍營之中,軍法大如天,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一旦犯了軍法,決不饒恕。”
奉翎點點頭:“國公爺放心,我定會聽從您與表兄的教導。”
他這般毫不猶豫地服從命令,讓威國公暫且放心了一點,他表情緩和了一些:“那就這樣吧,等你見識了真正的戰場,明白了打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說。”
奉翎挺起胸道:“屬下得令。”
顧永暄輕笑道:“不用太緊張,我先帶你去休息的地方。”
他們一走,威國公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