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奉翎進宮一個時辰之後, 宮中果然來了旨意,召康燁與柳太傅進宮, 康燁早已收拾停當, 跟著宣旨的太監便進了宮。
上書房的氣氛很沉重, 蕭湛坐在主位,臉色沉鬱。他的下首站著奉翎和柳太傅,兩人的臉色也不大好。
見康燁進來了, 蕭湛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丞相到了。”
康燁一絲不苟地朝著蕭湛行了大禮,隨後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老臣見過陛下,不知陛下急召老臣, 可是有什麼要事?”
蕭湛看了一眼奉翎, 欲言又止:“阿翎, 你來說吧。”
奉翎抿了抿唇,將奉展的身份,以及威國公可能與奉展相識,並有異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隨著他的講述,蕭湛的神色越發難看, 不等他全部說完,便一拍桌子:“夠了!”
奉翎連忙住嘴, 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柳太傅連忙道:“陛下,威國公一向儘忠職守, 他是絕不會背叛大周的,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蕭湛冷聲道:“這都是奉翎親眼所見的, 難道你覺得他在說謊?”
奉翎連忙跪下來:“臣以性命發誓, 所說的隻要有半字虛假,就叫臣不得好死。”
蕭湛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朕信你,你先起來吧。”
柳太傅心中一涼,若是換了旁人這麼說還好點,但以奉翎的身份,他根本沒有必要說謊,根本就沒有半點好處,甚至還會因此背上罵名,也正是因為如此,陛下才會相信他。
柳太傅露出頹然的神色,蕭湛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康燁:“丞相如何看?”
康燁一直在冷眼旁觀,眼下聽到蕭湛問起,不慌不忙道:“臣以為,威國公未必就有叛國之心,隻是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威國公卻私自隱瞞,未免有些太過自作主張了。就算威國公功勳卓著,但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先帝和陛下賜予的,更應當謹言慎行才是,如今看來,恐怕他早已失去了對陛下的敬畏之心啊!”
柳太傅心中冰涼,康燁他這一字一句看似在替威國公辯護,實則句句都是刀子,這是想要讓威國公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啊!
蕭湛神色不辨,問道:“那依丞相之見,該如何做呢?”
康燁道:“為今之計,還是應當先召回威國公父子,讓他們進京麵呈陛下,將此事闡明才是最重要的。”
這話說的好聽,但實則就是在赤|裸裸地奪軍權,邊關的幾十萬大軍就是一塊鮮美的肥肉,不知有多少武將虎視眈眈,隻要威國公父子一回到京城,這塊肥肉很快就會被瓜分地一乾二淨,與他們再無乾係。
蕭湛沒有說話,柳太傅卻再也顧不得,當下便斥道:“軍國大事豈能兒戲,這陣前換將更是大忌。威國公是大周棟梁,邊關正是有他辛苦支撐,才有如今的太平,若是因為一些猜疑便將他召回來,豈不是自毀長城?豈不是將朝廷多年花在邊關的軍費和陛下的苦心化為烏有?還有那些一心保家衛國的前線將士,康相又將他們的性命放在何地?!”
康燁眉頭微皺,說道:“柳大人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整個朝廷除了威國公,便沒人會打仗了?威國公在邊關二十年,都未曾消滅外族,反倒讓他們一步步發展壯大,這難道就是柳大人口中的大周棟梁?請恕老朽不敢苟同。”
柳太傅臉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厲聲道:“康相說出這話,難道不怕忠臣寒心嗎?!”
康燁冷笑道:“若忠臣這麼容易寒心,這忠誠也太過廉價了!”
“康燁!!”
“夠了!”蕭湛忍無可忍,製止了他們。
柳太傅壓下了心頭的怒氣,整了整衣服,正色道:“陛下請恕臣禦前失儀之罪,實在是康相所言太過誅心,威國公在邊關苦苦守衛二十年,如今無憑無據,隻是憑借片麵之言就斷他的罪,這將朝廷法度放在何處,日後有人有樣學樣,以此構陷他人,豈不是讓整個朝野都變得烏煙瘴氣,這是陷陛下於不義啊!”
康燁不甘示弱:“陛下明察,臣與威國公無冤無仇,隻是一片忠心,秉公說話,倒是柳大人,到底還是心疼女兒啊!”
柳太傅氣得夠嗆,康燁這話分明是說他包庇親家,可事實上自從柳子驥那件事之後,他與威國公府幾乎斷了往來,之所以在這裡替威國公說話,靠的隻是心中文官的操守。
康燁轉向蕭湛,誠懇道:“陛下,依臣所見,威國公父子已經不適合留在邊關了,若他願意交還兵權,自然皆大歡喜,成就一段君臣佳話。若他不願意,豈不是正說明了其中有鬼?當年威國公敢抗旨收留詹氏遺孤,如今又有誰能保證他不會為了他心中的‘公理道義’去做出彆的事情來呢?”
他這句話出來,整個上書房頓時靜得落針可聞,柳太傅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臉漲得通紅,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康燁這句話簡直是正中死穴。
就算威國公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但正因為如此,他抗旨、自作主張才會更加令皇帝無法忍受。皇帝可以忍受臣子的愚蠢和無能,但絕不會允許臣子脫離自己的控製。
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觸碰的逆鱗。
康燁又意味深長道:“外族終究隻是疥癬之疾,若是……才是心腹大患啊!”
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蕭湛卻並沒有製止他,而是神色莫名,說道:“威國公一心為國,丞相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