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巨額”醫藥費的恐懼,令她出來的時候哭喪著臉。
張醫生立刻關切道:“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沒有。”程恩恩小聲說,“貴。”
張醫生樂了:“貴什麼,又不用你花錢。”
“不用你花錢”,這五個字在程恩恩耳中猶如天籟,她眼睛一亮,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這是免費的嗎?”
“……什麼免費,知道我們的儀器進回來花了多少錢麼。”張醫生手裡的報告想往她頭上拍,半路轉了彎,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地碰了下,“你江叔叔都給你承包了,放心吧,他錢多著呢。”
江叔叔這個稱呼,已經是這段時間朋友圈裡取笑江與城的必用詞彙了。
程恩恩的心一點都沒放。
江叔叔又幫她付了醫藥費嗎?可是這次她是被籃球砸的,又不是他的責任,根本不需要他負責的呀。
程恩恩有點愧疚。彆人一對她好,她就覺得抱歉,這會兒深深為自己當初還想訛他,以及昨天覺得他有病的想法,感到慚愧。
回到病房,程恩恩就給“撞了我的江先生”發了一條短信:
【江叔叔,謝謝你幫我墊付醫藥費,我會還給你的。】
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好幾個同學給她發了微信,程恩恩每個都回複了。她喜歡被人關心的感覺。
葉欣說要請假來看她,程恩恩說不用,隻讓葉欣幫她把這幾天發下來的作業收起來就好。
陶佳文也發了信息跟她道歉。雖然這次被砸有她的因素,但她主動道歉,程恩恩就也不拿著捏著了,回了沒關係。
剛回完,又“叮”一聲,來了新消息。
樊祁:【還好嗎?】
其實心裡還有點氣,程恩恩還是回複了:【我沒事。】
無事可做,實在無聊,她吃完晚飯犯困,就早早睡下。她要好好休養,讓腦袋裡的傷快快好起來,不要再影響她的學習了。
她睡得不是很踏實,中間似乎聽到門開關和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
等她醒來時,眼前是一團昏暗,病房的大燈關了,但窗前小沙發那塊開了盞小台燈。程恩恩把腦袋轉過來,發現沙發上悄沒聲息地坐著一人。
是江與城。
他長腿疊著,手裡拿了本奇怪的書,沒封麵,像是自己裝訂的。台燈光線溫柔厚重,投下的陰影令他的五官更顯深邃,下頜線條明利。
程恩恩瞪著他,遲鈍的腦子轉動緩慢。
“醒了?”江與城的視線還落在書上,慢條斯理翻了一頁。
剛睡醒的茫然勁兒過去,程恩恩攏著被子坐起來,神色古怪地瞅著他:“江叔叔,你怎麼又來啦?”
江與城將書簽夾到翻開的那頁,合上書,擱到一旁沙發上,然後抬眼:“我不能來?”
程恩恩抿抿嘴唇,腹誹:正常人會大半夜地趁人家睡覺,偷偷進女孩子的房間嗎?
但是沒膽子,悶悶地:“沒有。”
“你睡得好早啊。”另一道明顯稚嫩許多的聲音響起。
程恩恩一愣,循聲望過去,才發現江與城身旁的另一半沙發上,還躺著個人。
江小粲身上蓋著江與城的外套,蜷縮在那兒睡了半個小時了。打著哈欠坐起來,把外套亂七八糟一團放到江與城腿上。
程恩恩看了看時間,竟然才八點半。
一入深秋,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她睡了一覺,想當然地以為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程恩恩納悶:“你們怎麼都來啦?”
江小粲瞅了瞅他老爸:“老江同誌,你自己上吧。”最後一句聲音很低:
“——泡個妞兒還得我幫你麼。”
程恩恩就聽見了一個字:“什麼妞兒?”
江小粲咳了一聲,拿起江與城兩分鐘前放下的那本書,打開擋住自己的臉。
江與城把書從他手中抽出來,濃稠昏黃的光線下,一雙眼睛轉向程恩恩:“不是要還我醫藥費。”
“……”江小粲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用白眼表達了他的無語。
原來是來收錢的呀,程恩恩麵露為難。
開學學費一繳,充飯卡,買日用品,她現在隻有不到兩百塊。
“一共多少呀?”她問。
江與城輕抬下巴,朝她右手邊的桌子示意。那裡放著一張結算單據,程恩恩拿起來,兩眼一黑就想昏倒。
……她隻還得起。
這對程恩恩來說簡直是筆巨款了,把自己賣了都不值這麼多。
她揪著眉頭想了很久,很沒底氣地小聲問:“我可以……分期付嗎?”說完自己都不好意思,看江與城不出聲,聲音就更小了:“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
她愁得眉毛都皺巴成一團,江與城這才開口:“錢不用還。”
還是要還的,不能白白花彆人的錢。程恩恩正要搖頭,聽到他接著道:“我家裡缺個家教。”
江與城說著,瞥了一眼江小粲,“這小子作業不會寫,需要人教。”
“……”
麵對親爹的信口雌黃胡亂汙蔑,江小粲隻能用最誠懇的表情點頭,“我學習可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