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走到一半,就聽後麵陸寒生的聲音戛然而止,轉為壓抑而痛苦的呻–吟。
他心中猛地一驚,回過頭,陸寒生弓著身子,費力地喘息著,身形在清冷的月光中細細顫抖,手臂劇烈地抖動著,將藥從內側口袋中往外拿。
身體先於大腦一步行動,等江酌回過神時,他已經半蹲在輪椅旁邊,從陸寒生手中狠狠抽出藥瓶,迅速地倒出一粒來,塞進陸寒生嘴裡。
陸寒生喉結艱難滾動,牙齒緊緊咬住下唇,防止口中再泄出示弱的呻–吟,額前大顆大顆的冷汗卻順著臉頰一路流到下顎,讓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無所遁形。
“陸總,好點沒,車停在哪兒了?我推你過去。”江酌也緊張得手心發涼,半刻也不敢耽擱,推著陸寒生的輪椅就往停車場走。
“沒事……”陸寒生強忍著喉間湧上來脫水般的腥甜,衣服前襟攥出一片扭曲的褶皺,嗓音微弱到了極點,卻還不忘安慰江酌,“張管家剛才…一直在旁邊看著……他肯定過去開車了……”
“陸總你快彆說話了,我好怕你氣兒不夠用。”江酌氣息不穩,幾乎快要跑起來。
幸而正如陸寒生所說,還沒走幾步,明亮的車燈驟然劃破黑暗,照得江酌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一輛深黑色商務車飛速駛來,穩穩停在他們二人麵前。
張管家推門下來,很顯然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語氣雖急卻仍是沉穩:“你把後麵車門開開,咱倆一起把陸總抱進去。”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商務車駛上柏油馬路。後排,陸寒生緊挨江酌坐著,手腳冰涼,渾身無力地靠倒在他身上。
“需要去醫院嗎?”江酌一手摟著陸寒生的肩膀,一手幫他輕輕順著胸口,問道。
張管家問:“給陸總喂藥了嗎?”
“喂了一粒。”江酌話音剛落,陸寒生便睜開眼睛,虛弱地插話進來:“不用了,我緩緩就能好。”
“真的?”江酌不放心地低頭看他,陸寒生濃密的睫毛上都掛著汗珠,整張臉毫無血色,但比起剛才,確實是好了一點,連呼吸都變得平穩了。
又想到自己第一次見陸寒生犯心臟病,那次也是吃完藥就好了不少,便多多少少放下心來,繼續幫陸寒生順著氣。
“給陸總喝口水。”趁著紅燈的空當,張管家從前麵遞過來一直放在車裡的保溫杯。
江酌接過,擰開杯蓋,倒些溫水在裡麵,湊到陸寒生唇邊,輕聲道:“喝一點吧,我喂你。”
陸寒生現在整個人都結結實實地靠在他懷裡,江酌一低頭就能感受到陸總潮漉柔軟的發絲,還有混雜其中淡淡的清香。
這是陸寒生第一次以一個完全的弱者形象出現在——
“……你現在知道對我好了?”陸寒生就著他的手抿了口溫水,斜過眼睛,掃了江酌一下。
“……”
江酌:都是錯覺,你陸總還是你陸總。
哪怕心臟病犯了也會抽空陰陽一嘴。
但他現在並沒有懟回去的心情,一想到陸寒生剛才難受成那個樣子,江酌就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一抽一抽的疼。
江酌笑了笑,繼續給他小口小口地喂水:“陸總,我對你一直都挺好的,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對我更好。”
陸寒生耷拉下眼皮,沒再回話。
江酌也沒有繼續往下說了,看陸寒生喝得差不多,便收起保溫杯,放在一旁。
“是我的錯,”江酌想了想,還是先低頭,“我不該說走就走,跟你賭氣的。”
他又有點委屈:“可是你乾嘛把我往周馳那邊推啊,我又不喜歡他……”
說到一半,江酌尾音驟然刹車。
他聽見了一聲變了調的抽泣。
肩頸處濕濕涼涼,像是灑了幾滴水上去,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陸寒生哭了。
他突然側過身,反手摟住江酌,腦袋頂在他脖子上,後背劇烈抖動起來,喉嚨裡傳出愈發急促的喘息。
“……陸總?”江酌把手指伸到下麵,輕輕一撚,再一抬手,指尖上都是冰涼的水漬。
“你不要再走了……我.操江酌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兔崽子……你說走就走,你覺得我追得上你嗎,欺負殘疾人有意思嗎……”
半晌,陸寒生惡狠狠地吐出一句滿帶濕意的話,他手指用力抓著江酌的衣服,骨節發白。
他費力地大口喘了一下,聲線顫得厲害,嗓音都是一頓一頓的:“你走那麼快……我怎麼追都追不上……隻要你打定主意想離開我,我就真的、真的……你讓我怎麼能追上你!?”
“……我不會走了。”
江酌手臂收緊,抱著陸寒生,感覺鼻子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