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魚恍然大悟,“實在是高啊殿下!哦對了,為了讓殿下和楚王多多互動,我們包下了農戶的一塊紅薯地。天歲氣候燥熱,紅薯成熟得比較早,殿下帶著楚王一起挖紅薯,感情便能突飛猛進。”有魚說著,掏出了兩把細齒的小釘耙遞過去,“請殿下見機行事。”
公主嗯了聲,“你們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本公主一定會在他回到達摩寺前,引誘他把清規戒律犯個遍,嘿嘿。”
有魚捧場地頷首,回身朝村外一指,“沿著這條路向前走,十字路口拐彎往西,地頭插著稻草人的,就是我們承包下的紅薯地。殿下大可甩開膀子挖,如果楚王在挖掘紅薯的過程中,感受到了農戶生活的快樂,我們可以出錢買下一間農舍,讓二位殿下先成個家,然後再回到楚王府吃香的喝辣的。”
公主說好,拍拍衣襟,從籃子裡抓了幾個饅頭兜在懷裡,然後拎著小釘耙,和有魚確認眼色之後錯身而過,仿佛從來就沒有任何交集。
隻是沒想到,她回來的時候釋心已經化來了兩碗粥,端端正正放在大榕樹下的石桌上。他還是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盤腿坐在一旁細數菩提,頭頂枝葉間灑下細碎的日光,每一道光都有一叢韻腳,極溫軟地,打在他的衣袍上。
公主頓住步子看了會兒,腦內開始描摹他長出頭發的樣子,每一根發絲上都纏繞著世俗的快樂,生活本該是那樣的啊。
終於他察覺到有人投來目光,慢慢睜開了眼,公主忙跑過去,朝他擺動一下小釘耙,“我遇見個熱心腸的人,給了我幾個饅頭,還願意把他家紅薯地借我們挖挖。”邊說邊探頭看桌上,“這是你討來的?”
釋心更正她,“是化,不是討。”
果然皇親國戚出身,骨子裡太過驕傲,用詞分得明明白白,和尚伸手叫化緣,乞丐伸手才叫討飯。
公主說好好好,和他一人一碗分著吃了。他是個溫文有禮的人,把吃完的碗筷清洗乾淨送還人家,最後合什長揖,“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布施的漢子接過碗筷,朝公主忘了眼,然後滿含深意地衝釋心一笑,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釋心已經不願意過多解釋了,道過謝後急於離開,帶著她往村口去了。
公主提著小釘耙跟在他身後,“大師,你有沒有覺得村子裡的生活也不錯?”
釋心說不,“每個人有各自的追求,有的人受困於執念,有的人隻想大徹大悟,跳出三界之外。”
公主算是聽出來了,受困於執念,說的分明是她。
“我也不想有執念,以前我是個灑脫的人,在膳善也沒有天敵,每個臣民都很喜歡我。可是自從來了貴國,有人拿做妾威脅我,有人要吃我,生存環境之惡劣,難以描述。”公主無奈地搖了下釘耙,“算了,不說了,就讓我一個人默默咽下苦果吧……”說完希冀地問他,“大師,今天想知道糖和鹽的分彆嗎?”
釋心的神情千年不變,說不想。
抬頭看向遠方,山巒之間雲靄沉沉,他輕籲了口氣道:“這裡距離雲陽還有一百六十裡,貧僧一個人趕路,十日之內就能抵達。現在多了施主,腳程顯見變慢,再耽擱下去,恐怕會誤了達摩寺法會。”
公主聽了直癟嘴,“你又想撇下我?”
釋心調轉視線看向她,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裡有東西。
公主一陣心虛,暗道綽綽有魚出現在附近的事,難道被他發現了?一個人太難糊弄就不可愛了,公主擔心他接下去還有說辭,忙東拉西扯抬臂一指,“快看,紅薯地到了!”
一陣風吹過,紅薯藤上的葉子沙沙搖曳,公主三步並作兩步,提著裙裾蹦下去,蹲在一株藤蔓前翻來覆去查看,看了半天納罕地撓頭,“還沒結果子嗎?什麼都沒有啊……”
釋心走進田壟間,彎腰拔起一株藤,底下琳琅牽出了好幾個紅薯,“有些作物的果子長在地底下,淺表的隨根莖□□,長得深的,就得想辦法掏挖。”
這個容易,有工具。公主說我來,舉起小釘耙,一下紮進了土裡。
不知是土太乾硬,還是這一下用的力太大,公主“唉喲”了聲,鬆開手看,之前挖墓被陶罐碎片割破的傷口重又裂開了,掌心鮮血淋漓,順著掌根流下來,滴落進土裡。
公主驚恐大叫:“大師,我流血了!”
釋心怔住了,手裡的紅薯不自覺落在地上。這信號像個魔咒一樣,忽然讓他亂了思緒。
流血了……流血了……他猛打了個寒噤,倉惶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