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詐屍(萬字大章,求月票)(2 / 2)

大奉打更人 賣報小郎君 23851 字 5個月前

目送臨安背影,漸行漸遠,懷慶公主吐出一口氣。

“殿下,二公主不領情,何必呢。”

侍衛長無奈道。

“我需要她領情嗎?”懷慶冷哼道。

“陛下可真狠心,讓二公主在外頭站了這麼久。”侍衛長說道。

懷慶眸光驟然銳利:“回去掌嘴五十。”

侍衛長恍然醒悟,大冬天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卑職該死。”

雪化時,運送殉職打更人屍骨的官船抵達了京城外的榷關,查驗之後,順著運河進了京城,在京城碼頭停泊。

官船上的三名銅鑼,將裝載同僚屍體的棺材搬下船,雇了幾輛運貨的板車,以及幾名腳夫。

銀鑼閔山眯著眼,站在碼頭上,眺望繁華依舊的京城,心裡竟湧起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唏噓。

這雲州一來一回,故人又少了幾個。

人世間福禍變化,命運更迭,叫人無奈。

一路返回衙門,把五口棺材交給專門接收殉職者的部門,銀鑼閔山進了偏廳,給自己倒一杯熱水。

停放棺材的內堂,幾名吏員推開棺材,一股淡淡的腐朽氣味散出。

天寒地凍的,屍體得以較好的保存,但依舊開始腐爛了。

幾位吏員見慣了屍體,服用了驅邪辟毒的藥丸,戴好遮掩口鼻的汗巾,一邊驗明正身,一邊閒聊。

“一下死了三位銀鑼,損失可真慘重啊。”

“雲州都叛亂了,這已經是很小的損失。不過可惜了許銅鑼。”

“是啊,他雖然入職短短數月,可已經是衙門的風雲人物,誰不知道魏公賞識他啊,就這麼走了。”

“哎,你們說教坊司的花魁們知道許銅鑼殉職的消息,會作何反應?”

“風月場所的女子,有何情義可言?”

“可浮香是許銅鑼的相好啊。”

“為什麼浮香是許銅鑼相好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了?”

“京城誰不知道啊。”

“咦許銅鑼的屍體保存最完整,腐臭淡不可聞。”

“我看看哎呀,這皮一擦就破了,蓋回去蓋回去。”

一炷香後,清洗過手和臉的吏員找到閔山,道:“閔銀鑼,遺物數目與單子一致,驗明正身完畢,您可以離開了。”

閔山微微頷首,轉身走了。

浩氣樓。

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一名黑衣吏員登樓,與守在外頭的同僚耳語幾句,轉身下樓。

外頭值守的吏員進來,恭聲彙報:“魏公,雲州來的官船已經到了,三位銀鑼,兩位銅鑼的屍骨已經送回衙門,驗明正身,無誤。”

魏淵抬頭望來,沉默片刻,頷首道:“各自送到親屬手裡。”

他沒有提遺物的事,儘管知道地書碎片在許七安身上。

觀星樓,八卦台。

一道白衣身影出現在台上,伴隨著清朗悠長的吟誦:“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

聲音忽然卡住,怎麼都吐不出來。

幾秒後,楊千幻有氣無力的說道:“老師,我回來了。”

“嗯。”監正沒有回頭。

師徒倆背對背,沒有擁抱。

“許七安已經順利回京,這趟雲州之行,有驚無險。”楊千幻說完,見監正沒有開口,問道:

“那許七安到底怎麼回事?他竟能死而複生,您有為何這般重視他?

“還有,雲州竟然有一位三品術士,嗯,至少是三品,可世上除了我們司天監,哪裡還有此等境界的術士?”

監正笑嗬嗬道:“許七安的事,你不必管,為師自有定奪。”

采薇師妹說的對,你就是個糟老頭子,壞的很楊千幻暗暗腹誹。

“至於雲州那家夥,你就不用管了。即使為師告訴你,你也聽不到。”監正說。

楊千幻正要離開,身後傳來監正無奈的聲音:“替為師把宋卿放出來吧。”

“宋卿又做了什麼事?”

“他做了個人。”

“”楊千幻嘖嘖稱奇:“能將煉金術開發到這等境界,宋卿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接著,抨擊道:“不過他的性格缺陷太大了,倔脾氣,不肯晉升。”

你又好到哪裡去監正嘴角一抽。

“你替為師看緊他,彆讓他再做蠢事,過幾日,你五師妹就出關了。老二不在京城,你多照拂師弟師妹們。”監正說。

“五師妹出關了?她也跟我一樣,成功晉升四品,成為陣師了?”楊千幻驚喜道。

“尚遠。”

“既然如此,老五不要命了?”楊千幻吃了一驚。

“她晉升的契機到了。”監正意味深長。

許府。

大門匾額上掛著白色的招魂幡,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

收到恤金後,許府就開始布置喪禮,隻是不知大郎的屍骨送回京城的確切時間,府裡的人還沒有穿喪服。

這幾天,府上氣氛很沉重,老爺變的沉默寡言,夫人時不時垂淚,二郎強裝鎮定,卻時常發呆。玲月小姐整個人沒了精氣神。鈴音小姐兒瘦成了瓜子臉。

最開始兩天,小豆丁時常半夜哭醒,嚷嚷著要找大哥。

孩子的世界很小,就幾個家人而已,驟然間少了一個,世界就不完整了。

這天早上,許府上下終於等來了大郎的屍骨,他躺在一口棺材裡,被板車運回了府。

許平誌收到消息,瘋一般的衝出門,可他看見板車上的棺材時,突然不敢上前了。

許平誌走到棺材邊,伸出手,按住了棺材板

負責送屍骨的銅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許大人,先進府再說吧。”

許平誌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

一旦見到大郎的屍骨,家裡恐怕就受不住了,在大門口哭喪,生人死人都有失體麵。

棺材送到靈堂,這裡的氣氛讓那位打更人有些窒息,不願多待,抱拳道:“許大人,在下先告辭了。”

許平誌嘶啞的回應:“不送。”

靈堂內,嬸嬸、二郎、許玲月姐妹,無聲的注視著棺材,誰都沒有出聲,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許平誌知道,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己,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比如最先直麵侄兒屍骨,直麵那洶湧的悲傷。

棺材板緩緩推開,許七安躺在棺材裡,他的皮膚乾枯,失去光澤,嘴唇退去了鮮色。

早已死去多時。

心裡那一絲絲的僥幸破碎,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時此刻,那狂潮般湧來的悲傷依舊將全家人吞沒。

嬸嬸和許玲月扶著棺材嚎啕大哭,許二叔有些站不穩,嘴皮子不停顫抖。許二郎彆過頭去,不去看大哥的遺容,袖子裡的手握成拳頭,指節發白。

許鈴音小身子微微前傾,探著頭,雙手在身後打開,朝著棺材發出“嗷嗷嗷”的哭聲。

好吵誰特麼的吵我睡覺許七安心說。

他宛如漂浮在無垠的虛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無所依靠。耳邊隻有嘈雜的哭聲。

我應該是回家了這哭聲是嬸嬸的?嗬,嬸嬸竟然會為我哭?她的口頭禪不是:許寧宴你這個兔崽子,你就是老娘前世的冤家,這輩子要討債的許七安迷迷糊糊的想。

他從哭聲裡分辨出嬸嬸和兩個妹妹的哭聲。

哭聲持續了很久,然後變成了哽咽,變成了抽抽噎噎。

時間流逝,天黑了。

這是許七安通過二叔和二郎的對話得知的。

許家的親朋好友要明日才能來瞻仰許大郎的遺容,今晚是家人給他守靈。

這應該是我第二次死了,第一次是酒精中毒馬德,120g的老婆沒刪,想想就尷尬還好這個世界沒有電腦和手機,哦,這個世界有青樓和教坊司,硬盤老婆沒用武之地。

明天全村人就來我家吃飯了懷慶和臨安是公主,身份不方便,估計來不了采薇肯定是要來的,她要是不來,那等我醒來就離婚浮香會來嗎?哦,她應該還不知道我的“死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二哥留在這裡給大哥守靈。”許玲月哭哭啼啼的聲音。

然後是嬸嬸說話了:“你大哥在河上漂了這麼久,回了家,不能再讓他孤零零的。娘沒事,娘就守在這裡。

“當初你爹把他交給我的時候,就巴掌那麼大,我那會兒哪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你爹一個大頭兵,又沒什麼錢,請不起奶媽。我就煮羊奶給他喝,一天天手忙腳亂的照顧他”

說到這裡,嬸嬸悲從中來。

許七安忽然意識到,嬸嬸其實是愛他的,雖然後來嬸侄倆鬨的很僵硬,很不愉快。

許七安有些感動。

“越長大越討人厭,你們三個裡,他長的最醜,最會作妖。但凡我對你和二郎噓寒問暖,他就吃醋,覺得老娘對他不好,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

“你彆說了。”許二叔怒道。

“憑什麼不能說。”嬸嬸尖叫著,“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長大,說沒就沒了,早知道當初我不如養隻耗子。”

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夫人。”門房老張匆匆跑來,站在靈堂外,道:“外麵來了個姑娘,說要給大郎守靈。”

誰?

這個疑惑在許七安心裡閃過,同時也在二叔嬸嬸幾人心裡閃過。

“她說她叫浮香。”門房老張說。

許二叔和許大郎臉色同時一黑。

不去勾欄許七安,正人君子許二郎,顧家愛妻許平誌許七安心裡苦笑。

許二叔看了眼妻子,微微頷首:“我去外頭見見她。”

嬸嬸望著丈夫的背影,擦了擦眼淚,問身邊的兒子:“二郎,那浮香是誰?”

僅聽名字,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姑娘。

許二郎鼻音濃重,道:“浮香是教坊司花魁,據說非常仰慕大哥的詩才。”

蘭心蕙質的許玲月皺了皺眉,更深夜重的上門,還要給大哥守靈,關係恐怕非同一般。

許二叔在前廳見到了浮香,她穿著白色長裙,頭戴白色小花,樸素至極的打扮。

見到浮香的刹那,許二叔心裡的惱火忽然消散了,因為這個女人神色哀婉,眼圈桃紅,眉宇間那種悲傷是做不得假的。

“浮香姑娘,大晚上的何故拜訪?”許二叔沉聲道。

“許大人,我想給許郎守靈”浮香起身施禮。

“這不合適。”許二叔當場拒絕。

許家雖然不是書香門第,但也是有規矩的體麵人家,浮香沒名沒分,憑什麼給大郎守靈。

“奴家進府時,把教坊司的扈從打發走了,眼下內城回不去,外城不安全。許大人若是非趕我走,那我便走吧。”浮香細聲細氣道。

許平誌歎口氣,這女子對大郎確實情深義重。

來到靈堂,見到許七安遺容的刹那,強作鎮定的浮香終於崩潰,她今日剛從教坊司的老鴇那裡得到消息,知道了許七安殉職的噩耗。

當場昏厥過去,醒來後哭了很久,打算來送許七安最後一程。

許玲月聽著浮香淒厲的哭聲,忽然就意識到這個女人跟大哥的關係了。

浮香沒有留在許府守靈,很懂事的離開,許平誌本想留她在府上過夜,沒想到浮香剛才的話是騙他的,教坊司怎麼可能會讓一位花魁脫離視線。

浮香之所以那麼說,是怕許家不同意她看許七安最後一眼。

第二天,許家的親朋好友前來吊唁。

許七安祖父這一脈,隻有兩個兒子,許家老大戰死沙場二十年了,現在兒子也殉職了,這一脈的香火就此斷絕。

許家族人們扼腕歎息。

除了許家族人外,許七安以前的頂頭上司,長樂縣朱縣令和王捕頭等一乾快手也來了。

朱縣令瞻仰了遺容後,歎息道:“寧宴英年早逝,可惜了,可惜了啊。”

王捕頭等人滿臉悲傷、唏噓。

“不知道寧宴有沒有留下遺言?”朱縣令問道。

許平誌搖頭。

可以的話,我想體驗一次黑人抬棺許七安頗為幽默的吐了個槽,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恢複,但身體還處在假死狀態。

“采薇姑娘,你在做什麼?”

突然,許二郎帶著慍怒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褚采薇的聲音:“我,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

金鑼南宮倩柔和張開泰也開吊唁了,瞻仰遺容時,老張歎息說:“如此天縱之才中途夭折,魏公近日情緒不佳,在所難免。”

張開泰是少數幾個知道許七安資質的金鑼。

“壞人。”

許鈴音朝著南宮倩柔咆哮,很快就被綠娥帶下去了。

這時,許七安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卑職參加懷慶公主。”

靈堂內外先是一靜,接著,高呼“拜見公主”的聲音此起彼伏。

許氏族人都驚呆了,什麼情況?許大郎的喪禮竟然來了當朝公主?

這一刻,許氏族人的痛惜之情前所未有的強烈,原來大郎連公主都認識,要是沒有遭遇意外,將來必定平步青雲。

許氏會成為京城一個大族也說不定,屆時,光宗耀祖,全族人都能雞犬升天。

裱裱沒來啊,嗯,她是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懷慶那麼自由。

我的蓮花姑娘,一下子聚齊了三位

許大郎沒來由的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則笑話:某富二代意外去世,吊喪當天,他的女朋友們都來了,這個為他打過胎那位懷了他的胎這個年芳十八,三年前就跟著他了那個又為他拋夫棄子

漸漸的,葬禮變成了富二代的批鬥大會。

慶幸的是,富二代是真的死了。

“你們可千萬不要聊信的事啊,否則我活過來也沒意思了。”許七安焦慮的想。

怕什麼來什麼。

褚采薇有些難過:“他在青州時給我寫信,向我講述了當地的美食,我看完信後,氣的想用筷子戳死他,可我沒想過他真的會死。”

聞言,許玲月詫異的抬起頭,抽了抽哭紅的鼻子,哽咽道:“大哥也給我寫了。”

懷慶淡淡道:“我也收到了。”

說完,三個女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許七安:“”

懷慶心裡一動,目光微閃,問道:“那他有沒有”

就在這時,淒厲的貓叫聲傳來,吸引了靈堂內外眾人的注意。

一隻橘貓豎著尾巴,穿過人群,進入靈堂,撲向了許七安的棺材。

一位許氏族人驚呼道:“快攔住貓,貓躍死者,會詐屍的。”

其餘許氏族人臉色大變。

距離最近的懷慶臨安褚采薇等人,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因此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喵~”

橘貓飛過許七安的頭頂,發出淒厲的尖叫。有聲音在許七安腦海裡炸開:“許七安,醒來!”

是金蓮道長來了許七安元神震動,隻覺靈魂與肉身開始交融、契合。

下一刻,他恢複了知覺,重新有了掌握肉身的踏實感。

他感覺臉上有些癢,於是抬手一抓,抓下一大片乾涸的血肉。

我能動了許七安一喜,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靈堂內外,陷入了死寂。

起,起,起來了?!

這一幕在眾人眼裡,驚悚又恐怖。

“我,我的媽誒真的詐屍了!!!”

有人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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