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外的宮女當即離去。
韶音宮外,拄著拐棍的男人轉身離去。
數百名大內侍衛,如臨大敵,握著刀柄,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無人敢說話,更無人敢阻攔。
許七安沒有離開皇宮,轉而去了德馨苑。
清晨,德馨苑。
在貼身宮女的服侍下洗漱,一個宮女捧著痰盂,一個宮女捧著銅盆和汗巾。
懷慶刷完牙,漱口,把水吐進痰盂,再接過宮女遞來的汗巾,細細擦了清冷精致的臉蛋。
這時,一個小宮女疾步走進來,嬌聲道:“殿下,許銀鑼來了。”
喜愛潔淨的懷慶公主,立刻放下汗巾,妙目閃閃,道:“帶路請他去內廳。”
她突然又改變主意,重新拿起汗巾,細細擦拭臉蛋,對鏡顧盼,滿意的微微頷首,這才帶著宮女出閨房。
她在內廳裡見到了臉色慘白的許七安,他正坐在案邊,眯著眼,品著滾燙的茶水。
德馨苑的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侍立在一側。
“都下去吧。”
懷慶揮了揮手。
小宮女如釋重負,低著頭,小碎步離開。
沒走幾步,便聽身後那位弑君的大魔頭笑道:“這小宮女不錯,殿下賞給我吧。”
小宮女眼裡含著一包淚,可憐巴巴的看向懷慶。
懷慶麵無表情的揮手。
等宮女退下後,懷慶仔細審視許七安,道:
“還有閒情調侃宮女,看來傷的不重。”
許七安苦笑道:“這哪是傷勢重不重能衡量的,我已經廢了。”
懷慶臉色頓時變的嚴肅:“監正都沒辦法?”
許七安搖頭。
懷慶抿了抿唇:“到底怎麼回事。”
許七安就拉開衣襟,給她看胸口的情況,心臟處傷口猙獰,嵌著一根封魔釘。
三品之下的武夫,受這樣的傷勢,隻有死路一條。
四品武夫也不例外。
“這樣的釘子,總共九枚,在我身體不同的地方。”
許七安苦笑道:“佛門的封魔釘,監正說如果強行拔除,我必死無疑。這一身修為,也廢了。”
“佛門”
懷慶念叨著這兩個字,俏臉已是如罩寒霜。
以清冷淡薄聞名的皇長女,心裡忽然湧起強烈的怒火。
“佛門為何也參與此事?”
懷慶收斂情緒,問道。
聞言,許七安歎息一聲:“是時候與殿下坦誠相見了。”
懷慶眉頭挑了一下,微微挺直嬌軀,擺出聆聽姿態。
“其實,桑泊案裡逃出來的封印物,一直就在我體內,那是一位佛門的叛徒。”
懷慶目光凝固,微微張嘴,似是難以置信。
開口直接拋出信息量這麼大的秘密,懷慶腦子嗡嗡作響,既震驚又困惑。
困惑和震驚,都願意桑泊底下的封印物,為何會在許七安身上。
妖族千方百計的解開封印,放出封印物,沒道理拱手讓人,其中必有原因。
反而是聽到封印物是佛門的魔僧後,懷慶僅是微微愕然,便迅速接受。
因為這很合理。
封印物本就與佛門有關,這是當初查桑泊案時,就已經確定的事。
“至於魔僧為什麼會在我體內,此事說來話長。”
許七安又歎了一口氣,有些事,說起來便讓人忍不住歎息。
他娓娓道來,把自己氣運纏身,神殊附體,不當人子的生父是監正大弟子,竊取國運等等,一五一十的告之懷慶。
既然已經和許平峰攤牌,那麼自己這一身秘密,其實沒有守的必要。
尤其是天地會的眾成員,經曆了弑君這一案,相當於徹底捆綁,成為真正的夥伴。
懷慶的表情很精彩,全程愕然到震驚,從震驚到難以置信,情緒隨著表情的變化,一層層的得疊加。
不過,在聽到許七安能使用鎮國劍,駕馭靈龍的原因是身負氣運後,懷慶明顯鬆了口氣,像是某件一直擔心的事,得到了解答。
並且答案還算滿意。
“原來如此!”
懷慶喟歎道:“這一切,都是因為競逐天命”
許七安點頭:“殿下記得保密,這些事,監正並沒有允許我透露出去。”
懷慶“嗯”了一聲,然後,聽見許七安表情古怪的說道:
“聽那個狗東西說,我生母是殿下您的族人。”
懷慶大驚失色,俏臉微變。
“是五百年前那一脈。”
五百年前那一脈懷慶再次如釋重負。
“所以我接下來,要外出遊曆一段時間,為大奉收集潰散的龍脈之靈。”
許七安望著冰山雪蓮般清冷矜貴的女子,輕聲道:“殿下,多保重。”
懷慶微微動容,柔聲道:“許公子珍重。”
她不再以“大人”來稱呼許七安。
許七安點一下頭,忽然露出猶豫之色,道:
“臨安殿下似乎對我弑君之事耿耿於懷,殿下能否為我解釋解釋?”
懷慶“哦”了一聲,拖出長長的尾音,麵無表情道:
“許公子已經去過韶音宮了啊,在許公子心目中,臨安果然是最重要的。”
來了來了,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明明是我先來的
許七安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忽然聽見小碎步靠近內廳,他懷慶默契的保持緘默,不再說話。
俄頃,一位宮女進來,恭聲道:“殿下,臨安殿下來了,要見您。”
“我避一避。”
許七安當即起身,走向內廳裡側。
等他藏好,懷慶道:“讓她進來吧。”
“是!”
宮女退下。
兩三分鐘後,穿著紅裙子的臨安獨自進了內廳。
她自顧自的落座,氣色憔悴,眉宇間鬱結難解。
先是看一眼懷慶,然後移開目光,望著前方,聲音輕柔,卻顯空洞,說道:
“本宮聽太子哥哥說過了,父皇受了巫神教斷了大軍糧草,以致於魏淵和八萬大軍死於東北。”
懷慶低頭喝茶,默然不語。
“我知道,魏淵待他恩重如山,可是,可是父皇是我父皇啊。他怎麼能什麼都不說,就把我父皇殺了。”
臨安淚水滾落,梨花帶雨。
“他是不是找你去了。”
懷慶說道。
“你怎麼知道”
臨安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哭道:“他方才去找我了,我沒敢見他,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她一邊說,一邊哭著:“我是想見他的,可我害怕看到他,就算父皇害死了魏淵,可父皇也是被巫神教控製了。父皇有什麼錯?父皇從小就寵我
“我昨晚夢見父皇了,他死的好慘,他死的好慘,懷慶,我心裡好痛,我,我沒有人能說話了”
到頭來,能說一說心裡話的,能發泄心裡悲痛鬱壘的,竟是這個和她鬥了十幾年的姐姐。
她太孤獨了。
懷慶低聲道:“你喜歡他對嗎。”
臨安沒有回答。
“現在呢,現在還喜歡嗎?”
臨安似乎崩潰了,伏案痛哭。
懷慶明白了,還是喜歡著的,但已無法再麵對那個殺父仇人。
她痛失的不僅僅是父親,還有一段藏在心裡,偷偷甜蜜的愛情。
“唉!”
懷慶歎息一聲,道:
“不管你是恨他也好,喜歡他也好,能不能再麵對他也罷,這些都是你的事。我對你的感情不關心。
“但有些事,有些真相,我覺得你是有權力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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