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看到這條推送以後,第一時間點開了這條消息,看著手機上觸目驚心的圖片,她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逼著自己看了下去。
她用這一陣子裡從網課上學到的知識,飛快地從文字和圖片上提取重點信息。
因為出事地點距離醫院很近,救護車在最快時間內到達了現場,現在所有的傷員都已經被送往醫院。
隻是由於事故太過嚴重,有不少人在這次車禍中當場身亡,其中事故最開始那輛橫衝直撞的車,在不久前發生爆炸,車上的人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
池安歎息了一聲,放下了手機。
現在這種情況,現場已經開始被清理,她沒有了去那裡的必要。
“事故很嚴重嗎?”謝清看著她眼中露出的不忍,漆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緒。
“很嚴重。”池安低著頭,聲音裡滿是沉重,“有一輛轎車不知道駕駛員是不是睡著了,看到路口的紅燈依舊沒有減速,撞上了一輛正在直行的車後,引發了一係列的連環車禍。”
“從新聞報道上來看,受傷人數超過了十人,死亡人員名單正在統計中。”
聽到她的形容,謝清倒茶的手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聲音深沉中似乎帶著一絲歎息:“本來,我現在應該正在那條路上。”
即使他的車經過改裝,麵對這麼嚴重的車禍,身體應該也會受到傷害。
即使他一直有些抗拒身前人賦予他的運氣,卻也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他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用上了這個人贈與的運氣。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選擇了開始,就注定是一團越糾纏越深的線團,不是他想還清就能還清的。
隻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了排斥,能和身前這個人有些牽扯,他心裡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愉悅。
今天過後,他會從他私人賬戶裡拿出一筆錢,以池安的名義捐贈。
如果她能夠贈與他運氣,他就試著為她積累福祉,願她能和她的名字一樣,歲歲平安。
聽到謝清的話,池安睜大了雙眼,眼中帶著驚慌和後怕。
在這一刻,她根本沒有來得及想是不是她的能力在他身上發揮了作用,從而讓他躲過了這次事故。
“幸好。”她深吸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開口,“你沒有在那條街上,真的是太好了。”
車禍中受傷的那些人,對於她而言隻是一些陌生人,即使她會為他們感到傷心,想要讓他們所有人都能夠平平安安,但是陌生人和自己熟悉的人放在一起時,終究會有所側重。
追根究底,她也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所以當聽到謝清的話時,她第一反應就是慶幸。
謝清看著她眼中滿是他現在平安無事的慶幸,沒有一絲居功的樣子,眼中帶著一絲無奈。
如果他身前的人是其他人,那麼現在大概率正在誇誇奇談他在這件事情中發揮的作用,而池安好像根本就沒有長這根弦一樣。
“安安,看來這一次,我又借了你的光。”
聽到他的這句話後,池安微微睜大了眼睛,在陽光下,她的瞳孔看起來像極了一個琥珀,乾淨剔透,仿佛能夠映照出人心。
她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他的意思,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下次要不要乾脆把謝氏發展這麼好的原因也歸功於我?”
“不過今天的事情,就算有我百分之一的原因,難道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就不能是因為你自己運氣好嗎?”她抬了抬下巴,調侃地說道,“今天你請我吃了一頓飯,我們就兩清了。”
兩清?
謝清聽到她的話後,薄削的唇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如果你是一個商人,一定會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謝清看著她的茶杯已經空了一半,接著幫她把茶續了上去,“做生意做成這樣,說不定都能把自己賠進去。”
“所以我現在才是一個公務員啊。”池安聳了聳肩,她知道謝清說的是實話,並沒有反駁,“但是謝總,我發現你這個人好像也不是一個多麼合格的商人啊。”
“要是其他人知道了我的用途,說不定拚了命的想要和我多接觸。”她接過茶,抿了一口,“可是你自從一開始,就差躲著我跑了。”
“你就沒有想過,說不定我是欲擒故縱嗎?”謝清身體微微前傾,池安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襯衫上有著一些深色的暗紋。
她眨了眨眼睛,移開了停在他衣服上的視線,接著對上了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那雙總是淩厲深沉的眸子裡,倒影著一個有些茫然的身影:“那你圖什麼啊?”
池安彆過頭,故作平靜地回道:“明明你那個時候疏遠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我們兩個人再也見不到麵。”
這已經不是欲擒故縱了,這是硬生生地把她這條錦鯉往外攆啊。
謝清深諳過猶不及的道理,稍微點了那麼一下,就重新坐直了身體,減少了給她帶來的壓迫感。
“我所我很後悔。”謝清的視線掃過窗外,那個時候,他就應該下手的。
想起剛才他們兩個人通話過程中傳過來的那個清冷音色的男聲,他眸色深沉了些許:
“我今天應該沒有打擾到你辦正事吧?”他放輕了語氣,聲音裡似乎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歉意,“本來以為你今天休息,所以才挑了這個時間……”
“沒有啊。”池安搖了搖頭,“剛才就是在見一個朋友,算不上任務。”
是算不上任務,而不是不是任務……嗎?
他若有所思地想到。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服務員敲響了門,把他們點的飯菜端了過來。
這家私房菜每次來都需要很長時間的預定,裡麵的菜品真的很好吃,而且很合池安的口味。
在這次吃飯的過程中,她經常隻是抬了一次頭,謝清就好像知道她想要什麼,時不時遞過一片紙巾,或者給她續上一杯熱茶。
這一頓飯,吃的她非常愉快。
隻不過謝清還是和之前一樣,吃得不多,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池安差點以為他們吃的不是同一頓飯:“怎麼了?這裡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我隻是不太喜歡外麵做的飯菜。”謝清輕輕搖了搖頭,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修長的手上拿著一雙筷子,聽到她的問題後,他放下了筷子,動作優雅,“我更習慣自己做飯。”
隻不過,現在他和池安的關係,家中這個地點見麵,不太合適。
聽到他的回答,池安忽然想起了兩個人出差時吃的那兩頓他做的飯,好像也不比這一頓飯菜味道差。
可是……
“你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做飯呢?”她抬起頭,眼中帶著微微的疑惑。
作為一個掌管偌大公司的總裁,每天日理萬機,還要抽出時間來自己做飯,不累嗎?
“隻是曾經的一些經曆讓我比較在意入口之物的安全。”謝清輕描淡寫地開口,眼中一片平靜,看不出什麼其他的情緒,“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近幾年對外麵飯菜的接受程度已經變好了很多,隻是依舊比較謹慎罷了。”
他掃清所有的障礙,掌管謝氏之後,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逼著自己在外麵吃了一個月,終於把這個毛病掰過來了大半。
雖然他說的無比輕鬆,可是池安卻從他簡短的話中,聽出了一片血雨腥風的經曆。
當年他的經曆她從新聞上看到過幾次,隻是幾次而已,就足以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現在從他的話中來看,他曾經的經曆,可能比她想的還要殘酷。
“要是……”她知道現在的謝清並不需要同情,所以低著頭,遮住了眼中的神色,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沙啞,“要是我們早點認識就好了。”
“說不定,我能幫上那麼一點忙呢。”
“我倒是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剛剛好。”謝清聽到她的話後,看著乖巧地低著頭的樣子,輕輕闔上了雙眼。
如果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池安,知道了她身上的能力,恐怕最大的可能,是利用。
現在剛剛好,他一個人熬過了那段艱難的過去,遇到她的時候,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不需要利用她,也有了保護她的底氣。
吃完飯後,池安消了消食,然後視線緩緩地放在了放著辣條的牛皮紙袋上。
測驗一種食物好不好吃,不能餓著肚子的時候測驗,而是要等到吃飽後,看看自己對那個食物有沒有想要繼續吃的念頭。
很顯然,這包辣條已經合格了。
看著她的視線,謝清輕笑著搖了搖頭,他隻是根據那次出差時池安的口味做出的這款零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喜歡。
“走吧。”池安拿著袋子,對著他笑意盈盈地開口。
“我送你回家。”謝清站起身,來到她的身前,幫她拿著手中的東西。
孟雨英在池安進入包廂後就告訴過她,今天她如果不方便的話,她可以開車跟著她。
因為謝清看起來不是很喜歡私人領域裡進入除了池安之外的人。
“好啊。”想起孟雨英的話,池安點了點頭,“要是你不忙,就麻煩你了。”
副駕駛上,池安倚著椅背,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車裡的氣氛變得安靜,卻並不讓人覺得尷尬。
剛吃飽飯,她坐在車上,感受著鼻尖隱隱傳來的雪鬆香氣,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她沒有看到,在她閉上雙眼後,謝清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帶著近乎專注的執著。
他也在詫異,本來以為隻是因為在意,隻是因為有些喜歡,他才會這樣關注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對於他而言,是不同的,但是每一次的見麵,都會加深這種不同,讓他能夠清楚的看清自己淪陷的過程,卻偏偏生不出一點想要遠離的心思。
甚至還想要靠近一點。
車平穩地往池安現在居住的安藍小區公寓行駛,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車內安靜的氛圍。
池安驀然睜開雙眼,她下意識地看了身側開車的人一眼,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備注,身上的睡意霎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喂,部長。”她皺著眉頭,沉聲開口。
“安安,今天中午十二點五十三分,明市開往金市的列車脫軌,三節車廂近二百人遇險,情況非常危急……”
池安聽到手機裡傳來的聲音後,握著手機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指尖變得慘白。
“部長,您把具體位置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
一秒後,她的手機上收到了一個定位,距離她現在的位置,開車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她轉過頭,對上了一雙冷靜沉著的眼睛:“你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感受到他身上鎮定自若的氣勢,她有些慌亂的內心穩了下來,快速地把地點報了出來。
謝清聽出了她語氣中絲毫不加掩飾的焦急,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他什麼也沒有問,認真地開口:
“我會儘快把你送到目的地。”
“謝謝,今天又要麻煩你了。”池安一邊用手機搜著現場的消息,一邊輕聲回道。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不值得切換其他的交通工具,轎車就已經足夠了。
手機上有很多關於這次動車脫軌的推送,但是都沒有顯示具體內容,據說現場已經被封鎖起來,搜救人員正在緊急搜救中。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被謝清縮短到了一個小時十分鐘,明明速度快了這麼多,卻沒有讓池安感覺到一絲不適。
等到了現場附近後,宋安夏已經和周圍巡視封鎖的人打了一聲招呼,很快就被放了進去。
本來隻讓她一個人進的,但是謝清說他這次來是想要和鐵路部門談一下這次人員受傷的醫療費用問題,謝氏很痛心這次災難,想要捐贈受傷人員的醫療費用。
這一筆錢本來應該私人出一部分,鐵路部門出一部分,但是謝清的意思是都包在了謝氏的身上。
所以,他和池安一起,進入到了動車脫軌的事故現場。
夏天的炙熱的陽光下,空氣中灰塵飛舞,似乎帶著若隱若現的血腥氣。
邊上圍著一圈醫護救援人員,正在簡單的對一些傷勢較輕的傷員進行簡單包紮,動車軌道上脫節的車有五節,其中兩節還在橋上,剩下的三節全都衝到了橋下。
池安看著三四台正在工作的機器以及圍在鐵軌附近的搜救人員,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曾經執行的每一次任務,雖然危險,但是大多數事故中心的人都被平安救出。
不管是礦難、飛機失事還是森林失火,她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沒有一絲遮掩的麵對鮮血和生命的流逝。
謝清側著頭,眼中帶著關切,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到池安已經調整好了自己。
再次睜開的雙眼中滿是堅定,沒有一絲猶豫和退卻。
她現在不能慌,不能急,她必須要穩住自己,哪怕她的能力隻能多讓一個人在這次事故中活下去,她也要全力以赴。
“我們先去找這次救援的指揮人員。”池安緊緊攥著雙手,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裡,用疼痛讓自己保持冷靜。
執行了這麼多次任務,她知道她的能力使用在事故的指揮人員的身上,會得到最大的發揮。
在和指揮人員接觸完後,她可以接著接觸各個營救人員。
越靠近事故發生的地方,情況就越發的慘烈,指揮員正站在脫軌的橋邊,滿是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下方因為受到了劇烈衝擊,砸的扭曲變形的三節車廂。
因為不確定生還人員,所以他看到現場後為了防止把車廂吊上來時讓裡麵的受傷群眾遭受二次傷害,所以先在橋下展開救援,等到確認所有有生命跡象的人員都被救出後,再把車廂吊上來。
隻是因為車速太快,橋下乘客的生存幾率很低,現在已經用生命檢測儀器進行檢驗,搜救犬也正在下方緊張的進行搜救。
隻要下麵有一個人有活著的希望,他們就決不能放棄。
池安走到他身前時,下方剛剛救出了一個滿身鮮血的女孩,大腿以一個曲折的角度彎了下去,她胸口幾乎沒有什麼起伏,讓人一時分不清她是否還活著。
謝清看到這堪稱慘烈的場景,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人,生怕她有些接受不了。
他看著池安看到了躺在擔架上的人,沒有一絲猶豫地衝到了擔架麵前,伸出手握住了女孩滿是鮮血的手。
“她現在狀況怎麼樣?”她抬起頭,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顫抖。
救援人員看到她後,滿是灰塵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煩躁,眉頭也皺了起來:“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我們需要儘快把受傷乘客送到醫療處。”
就在這個時候,池安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輕輕地回握了她一下,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趕緊鬆開雙手,往後退了幾步,讓開了路。
雖然她不知道她的能力能不能幫到那個女孩,但是哪怕能讓她多一絲活著的概率也是好的。
謝清看到她一連串的動作後,眼中不受控製的閃過一絲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