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自己之前的打算,這一趟隨相叔進了九龍窟後,他已經發現自己並不適合吃這碗飯了。
與其在九龍窟內這樣陰森可怖的地方常年與屍體打交道,倒不如給外地人當導遊,隻消動動嘴皮子便能賺錢過活,比揀寶送貨省心安全得多。
先前說了半天,他錢的事還沒提到呢,便被相叔打斷了,這會兒黑暗之中年輕人心裡的那絲念頭又活泛了起來,反正現在船不用劃,又暫時被困在這個鬼地方裡了,倒不如跟人說說話,分散分散恐懼,到時再借機跟宋青小提提錢的事兒,一舉數得。
一想到此處,青年頓時壓下心中的顧慮,開口道:
“宋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們當地確實有個龍王的傳說。”
他一開口,便感覺相叔陰影一動,接著一股森冷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令他後背一寒,打了個抖。
但下一刻,還不等青年轉頭,宋青小便往相叔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頓時相叔將頭一縮。
青年隻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還沒抬頭時,那種詭異的感覺便已經消失了。
他當下伸手撓了撓頭,‘嘿嘿’乾笑了兩聲:
“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隻是當年黃帝斬殺惡龍之後,將九龍屍骨安放在此處,且親自鎮守,但九龍陰魂的強大怨念,卻將龍王喚醒了。”
他頓了片刻,接著又道:
“龍王見子民被屠,當即大怒,施法降下天河之水,從這玉侖山頂流出,滋養九龍枯骨。”
“滋養九龍枯骨?”宋青小問了一句,又想起了一件事:“這龍王,是你之前提到過的龍王?”
“是啊。”青年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跟宋青小提到相叔過往時,有些質疑相叔當年的傳說,順口便提了一句,此時被她一提及,便深恐相叔聽到了,有些作賊心虛的感覺,悄悄往相叔方向打量了一眼,把聲音都壓低了許多:
“據我阿媽說,龍王法力無窮,擁有起死回生,掌控生命輪回的非凡法術,他會收集人的靈魄,用以蘊養九龍陰靈,一旦靈魂收集足夠,便能逆轉輪回,令生靈複活。”
宋青小皺了皺眉頭,“起死回生,掌控生命輪回?”
“哪有這樣的術法?”回答她的,是相叔陰冷的嗓音:
“不過是鄉野傳說罷了,也就是用來嚇嚇外鄉來客。”
青年便弱弱的道:
“那也不一定……”
“有什麼不一定的!”他大聲喝斥,聲音在洞窟內來回傳蕩,透過山壁形成瘮人的回音,接連貫穿幾人耳朵之中:
“若真有這樣的生死輪回之事,九龍窟的門洞恐怕都已經被人擠破。”他惡狠狠的反駁:“就連秦始皇這樣的人物都不能求得到的長生不死的奧妙,怎麼可能在這個地方出現呢?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什麼樣的場景沒見過?從這九龍窟中進出多少回了?若有龍王,若有輪回一事,還能不知道嗎?”
相叔生氣的罵:
“後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胡亂張口,實在可惡,你要是再這樣胡說八道,我便要將你趕下船了!”
他本來便氣息陰森,令人心生畏懼,一發怒就更令人害怕了。
此人脾氣古怪,平日獨來獨往,在村子中既無親眷也沒有家室、兒女,從不跟人打交道。
這會兒他說出要將人趕下船的話,並不像是在跟人開玩笑的。
在這樣的地方如果被趕下船了,恐怕難以活命的,青年聽獨眼老頭兒這樣粗暴的打斷自己的話,有些不服,但此時卻被他凶悍的態度鎮住,令他心生惶恐,頓時禁若寒蟬,不敢再吭聲了。
宋青小聽到這兩人對話,心中卻自有思索。
對普通人來說,起死回生之事確實不可信,但對宋青小這樣的修煉之人來說,所謂的生死輪回,也並非絕對不可能的。
就如寄居在她神魂之內的蘇五,強大到一定地步之後,可以將神魂覆蓋在滅神術之上,借秘術而欲奪舍重生。
若他成功,豈非便是某種意義上的輪回複活?
更何況青年講的隻是傳說罷了,當地人應該對這些傳言心中有數,為何相叔反應如此之大?
九龍窟的玉侖虛境之中到底藏有什麼?他與玉侖虛境裡住的人的交易到底包括什麼?使得他幾十年自掏腰包,買牲口補貼,那些玉侖虛境中住的‘人’又能給他什麼好處?
“生死輪回——”她將這幾個字含在嘴中,細細一品,再結合相叔的態度,想到他當年僥幸不死的經過,已經隱約感到這兩者之間恐怕是有什麼聯係了。
宋青小一不出聲,相叔又發怒將說話的青年止住,其他兩人見有前車之鑒在眼前,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氣氛頓時又沉默下去了,船順水而退,在九龍窟內亂鑽。
再次隔了約摸十來分鐘之後,那青年似是坐得有些僵硬了,忍不住伸手又試探著動了動胳膊。
見無人將注意力落到他身上,相叔發了脾氣之後似是睡著了。
畢竟年紀大了,雖說老當益壯,但這麼長時間,應該也是累了,他又說之後還有一大段路要走,還要留些力氣劃船,估計是在養精蓄銳了。
另外兩個同伴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睡著了,沒有動靜。
他左右活動了一番自己僵硬的脖頸,看了看,見其他人都沒有反應之後,才咬著嘴唇,壯著膽子往宋青小的方向又挪了一些,伸手肘碰了碰她:
“哎,哎。”
“怎麼?”宋青小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動作,卻也並不閃躲,隻是問了一聲。
青年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底氣又足了,壓低了嗓音道:
“我跟你講了半天這些傳說,出去之後,你得給我一些……”他將大拇指與食指一搓,比出一個要錢的動作,但又想到這裡光線黑暗,自己這樣的小舉動恐怕宋青小也看不到的,便開口說道:
“……給我一些好處吧?”
“好處?”宋青小啼笑皆非。
那青年聽她語氣,頓時有些急了:
“當然了!”
他跟宋青小講了半天當地傳說,講得口乾舌燥的,水都沒喝到半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更何況……”他說到這裡時,下意識的轉頭往相叔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細如蚊蠅,像深怕把那個坐在船頭的脾氣古怪的獨眼老頭兒吵醒了:
“你看看,我為了跟你講這些故事,把相叔都惹火了,於情於理,我要點錢不過份吧?”
他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
“更何況,我跟你講的這些,也不輸那些導遊之類的了吧?我不收導遊的高額費用,但你多少總得給個意思,彆讓我白費唇舌,成不?”
“我沒有錢。”
宋青小搖了搖頭,那青年一聽她這話,可能是實在太過吃驚了,‘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大口涼氣,渾身發抖。
她忍不住笑了:
“但是你確實幫了我。”
看樣子青年所遭受的打擊太大了,恐怕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直白的說她‘窮’。
也不知道她在進入試煉之前,任務替她安排的身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豪客’,竟令這青年打起了想從她身上撈油水的主意。
宋青小笑過之後便道:
“我雖然不能給你錢,但是我可以救你一命,這是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