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容的聲音不疾不徐,說話時上半身微微前傾,他嘴中吹拂出的熱氣被清晨的寒意凍結,化為涼風吹在品羅臉上,令他感覺臉皮上汗毛急速立起,牽扯著麵部皮膚,隱隱刺痛。
年輕人本能的抹了把臉,像是想要將立起的絨毛撫平似的,再一細品初容的話,及聯想到他詭異的態度,不由更感心中發怵,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拉遠了與他的距離。
“有人死了?”
宋青小明知而故問,其他人雙眼通紅,麵帶悲憤之色,冷冷盯著她看。
初容卻神色如常,點了點頭:
“是啊。”
他將巨大的悲傷隱藏在平靜的麵容之下,那雙眼之後,隱藏著翻湧的仇恨與怨毒。
生老病死對於普通人來說,不過是一個再正常無比的輪回,但對於玉侖虛境中,這些已經跳脫了三界束縛及輪回管束的人來說,卻如逆鱗被觸。
正如初容所說,他們千百年來,人數不多,卻十分穩固。
經曆過數次輪回的人,相伴的時間極長,彼此之間的情感比一般的普通人更深得多,所以死了一個人,對於他們來說,便是一種巨大的痛苦與折磨。
更何況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玉侖虛境中每一個被包裹在黑繭之內的‘人蛹’,都是他們生命延續的曆程。
便如唇亡齒寒,一人的死去,很有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擔憂自己將來也許會在化繭之時,毫無防備的死去。
這也是他們對於同夥死亡之後,除了悲傷,還有極為憤怒的原因。
宋青小闖入聖廟,對於這些人來說不止是死了同伴而已,還有觸動了他們內心的恐懼。
“我們這裡地小人少,位置又十分偏僻,沒什麼大事。”初容平靜的說完這話,甚至麵帶笑意:
“所以有族人死亡,對於我們來說,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他的表現越反常,便證明他內心深處壓抑得越狠。
宋青小聽他這樣一說,不由便笑了笑:
“我還以為,對於你們來說,龍王祭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初容臉頰肌肉抖了抖,最終才扯了扯嘴角,也跟著應和一般的笑:
“都很重要,龍王祭當然也是很重要的……”
他話音未落,宋青小就嫣然一笑:
“那你們重要的事情還是挺多的。”
“你……”
幾個強忍怒火的玉侖虛境的族人這會兒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聽到此處,終於有人忍耐不住,伸手向宋青小的方向一指,正要出聲——
初容眼角餘光看到宋青小目光一寒,當即率先出手,一把將那伸到宋青小麵前的手捉住,用力向前一推,便將那欲說話的人推得往後一個趔趄,遠離了宋青小一些。
“三哥!”
那個被初容抓住的,是個年約三旬的男人,此時一張臉漲得通紅,被初容以肩抵住身體,此時二人以身體相互力量抗擊:
“你放開我。”
“宋姑娘是意昌大人親口所說的貴客!”
初容大聲提醒,意有所指:“你實在太過失禮!”
“什麼貴客!十三死了,三哥!”他怒火攻心,被宋青小一番話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當下口不擇言:
“那可是你的親弟……”
他話音未落,接著回應他的是‘啪’的一聲清脆至極的耳光聲。
男人被打得腦袋一偏,頭上戴的帽子都被打得歪了一側,擋住了他的麵容,他的話音頓時戛然而止。
初容用的力道很大,打完手還在顫抖個不停。
他麵無表情,但嘴角兩側肌肉直抖,顯然內心並不如他臉上顯示的那般平靜:
“我看你是失心瘋了。”他深呼了一口氣,目光之中寒芒閃爍,看往每一個憤憤不平的玉侖虛境的族人:
“如今龍王祭在即,又將有客人不日會光臨,正值多事之秋,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大家還出什麼事。”
他的話像是一種警告,不止是說給被他打的男人聽,還說給每個玉侖虛境的人聽。
“宋姑娘是意昌大人親口所說的貴客,不允許有人對她不敬!”
初容的目光從眾人臉上緩緩掃過,被他盯住的人雖說心中不服,但卻在他威壓之下不敢出聲,緩緩將頭低了下去。
“聽到了嗎?”初容將目光最後落到被他打過的男人身上,頓了片刻。
“聽到了。”
被帽子蓋住的麵容底下,傳來男人不甘心卻又隻能強忍委屈的聲音。
初容眼中閃過一絲內疚之色,但轉身過來看著宋青小時,又化為了一臉笑意,仿佛之前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宋青小的心中暗歎可惜。
此人若是膽敢冒犯她,在他那隻手伸過來的刹那,她必定要將其手指折斷,看看他體內的血液是不是與黑繭中的‘人蛹’如出一轍。
可惜初容此人極有眼色,阻止了她借機鬨事,驗證猜測的打算。
“宋姑娘,不好意思,他們都是沒什麼見識的鄉民,險些冒犯了您。”
初容雖說忍得一時之氣,但也不是全無脾氣。
事實上他雖說得了意昌叮囑,能忍得一時怒氣,卻也即將忍到極點,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當下也想速速離去。
“我是為您送早飯過來的,昨晚打擾了您的清靜,實在很不好意思。”
他說話之間,幾個玉侖虛境的人將帶來的早餐一一擺在餐桌之上。
興許是看到昨晚送來的飯菜沒人動過,猜出這些東西是不大合胃口的原因,這會兒他們送來的是熬好的米粥,雖說沒配什麼菜式,但與昨夜冰冷的肉食相比,冒著熱氣且熬得濃稠的米粥,無疑要比昨日的肉要誘人了許多的樣子。
“對了,您昨日換下的衣物,清洗之後會再送來的。”
他交待了一番事項,又提及宋青小白天若是閒得無事,可以四處逛逛,也可以去其他族人家中作客。
可能是心中篤定昨晚夜探聖廟的人就是宋青小,他並沒有再額外交待,讓二人不能往聖廟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