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您和小師妹這一趟一定要小心……”
二弟子是留守雲虎山道觀的人,出行之前看著老頭兒的目光有些依依不舍:
“我等您帶著師兄、小師妹一起回來。”
“知道了,不要哭哭啼啼,每日堅持練功,不可鬆懈,不然我回來之後打斷你的狗腿!”
老者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動容,反倒沉著臉喝斥了一聲。
他先是習慣性的縮了下脖子,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很是歡快的挺起胸膛:
“我等您回來打我。”
說完這話,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宋青小的身上,殷切叮囑:
“小師妹這一次出去不要任性,要乖乖聽師傅和大師兄的話,隻要你能回來,二師兄什麼都聽你的。你不是想看我學兔子跳嗎?隻要你乖乖聽話,回來師兄就跳給你看。”
他說著說著,眼中淚水就一下滾了出來,又去看長青:
“大師兄……”話沒說完,他的聲音就已經化為哽咽的‘嗚嗚’聲:“讓我去吧……”
“彆說傻話了。”長青笑著斥了他一聲,接著又伸手去替他擦了一下眼淚:
“好好照顧道觀。”
他們兩人之間的簡短的交流像是隱藏了某些信息,隻是宋青小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老者大聲的道:
“時辰到了,出發!”
老者已經率先順著那階梯而下,他已經達到化嬰之境,雖說看樣子專精於抓鬼鎮邪類,可修為境界到了之後,要下這樣一個山脈也並非難事。
“青小。”
他下了數步,聲音從下方傳了過來,喚了宋青小一聲。
在師徒三人眼中,宋青小年紀最小,以往畫符練功也最不走心,平日這下山之路崎嶇無比,她最是畏懼。
老者喊了一聲之後,高舉起一隻胳膊:
“下來,師傅拉著你。”
這種感覺對於宋青小來說頗為奇異。
她生於逆境之中,從小缺少關愛與照顧,母親醉生夢死,至今恐怕都不知道她曾經曆過什麼樣惡夢般的場景,甚至在酒精的腐蝕之下,能不能認得出她都未必。
而進入試煉之後,一開始她受人忽視,一步步才逐漸走到如今。
等她稍微強大一些之後,試煉之中是敵人的噩夢,隊友的靠山,很少有這樣受到人無微不至關懷、照顧的時候,這種感覺實在令她感到陌生無比。
她原本準備縱身跳下的動作,因為老者的話而一頓。
“想什麼呢?”老者板起了臉。
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先前靈力衝擊之後的不健康的蒼白,那張臉看起來實在不算親切可人,反倒有幾分嚴厲,但說不出的讓她覺得親近。
她應了一聲,一手提著裙擺,一手往老者的掌心搭了過去。
在她眼中,他不過化嬰之境,甚至因為修為略有偏移,實力在她看來弱得驚人,可那雙托著她手的掌心卻非常的穩。
“不要害怕。”他拉住小徒弟的手,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
宋青小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卻是愣了一愣。
這普通尋常的一句話,透過她的耳朵傳進她的神魂之內,像是引起了神魂之中久違的記憶。
仿佛曾經在她的神魂深處,也曾有人以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相同的話語。
“是誰呢?”
她微微愣神間,那隻手卻一下將她握緊。
老者的手乾躁卻有力,她冰係靈力影響,體質溫度偏低,相較之下那老者手掌溫暖,牢牢將她托起。
“愣什麼呢小師妹?”長青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像是在哄小孩子:
“師傅從下抓著你,我在上方護著你,絕不會掉下去的。”
他還以為宋青小害怕,大聲的說話安撫她,很快打斷了宋青小的沉思。
她定了定神,很快將思緒收回,應了一聲:
“嗯。”
在老者托扶之下,幾人很快下了這長長的階梯。
山腳之下,早就已經約好的吳嬸已經套了一輛牛車在等,見到師徒三人下山的身影之後,像是鬆了一大口氣般,忙不迭的迎了上來招呼了一聲:
“宋師傅。”
吳嬸年約五十,興許是娘家在沈莊之中,出身較為富裕的緣故,她看起來身材微胖,一頭花白的頭發挽成發髻包在了她的腦後。
興許是因為擔憂娘家的事,她眉頭皺得很緊,一臉愁容之色。
哪怕宋青小不精鬼神之術,也看得出來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陰氣,正腐蝕著她的身體。
這種陰氣導致了她容易招來一些妖邪鬼祟,令得她看起來精神不濟,眼瞼下方眼袋大得驚人,像是兩個灌滿了水的魚泡似的。
她佝僂著脊背,像是背負了重物一般,抬不起肩膀手臂。
吳嬸所走過的地方,陰氣襲人,像是陽光都照不進去。
她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有某種東西重疊,但是在場的人都像是看不出來似的。
陰氣逐漸籠罩開來,寒意散布,形成一種吳嬸自帶的陰氣形成的一座小型磁場,令所有經過她身側的人都感到心神不寧。
師徒三人之中,宋道長驅鬼鎮邪的實力深,已經看出了不對勁兒,早有防備。
而宋長青年輕,血氣方剛,又踏入了修行界的大門。
在宋道長的教導下,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所以本能的提起了防備。
幾人之中,反倒是宋青小修為最高,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兒,但憑借強大的力量,卻幾乎能達到神鬼不侵的地步,所以受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可這一切落到宋道長以及宋長青的眼裡,卻像是覺得這丫頭傻呼呼的,沒心沒肺。
“吳嬸,你最近有沒有感覺不太對勁兒?”
她不知什麼時候染上的陰氣,招來了一個強大的邪物,寄生在她的身上,與她日夜相隨。
此時明明是清晨,可那鬼物竟也能隨身而至,可見已成了氣候,實在嚇人。
宋道長問話的時候,手指已經開始虛空畫符,提氣凝神,準備一將鬼物逼出,便給它致命一擊。
“哎呀,不瞞宋道長,自半個月前,您答應我去沈莊看一看,我心裡呀就鬆了很大口氣。”
可能是受陰氣的影響,吳嬸說話的時候喘得厲害,整個人說話帶著一種氣音,好似破了的風箱一般,喉間發出一種‘呼哧、呼哧’的響聲。
幾句話的功夫就把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汗水滴滴答答的在她額頭、鼻翼兩側彙聚。
“這不,前幾日我抽空回了娘家一趟,跟娘家人說這個好消息,呼呼……”她喘得更加厲害,脖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探了出去,整個人像是一個彎典的蝦米:
“也想要讓我爹娘告知城中的富戶,湊些銀錢,也好,也好,也好……”
一句話都說不完,她竟像是要翻起白眼,一副累得像剛翻山越嶺的樣子,整個人口角抽搐,眼歪鼻邪,像抽搐一般,嘴角竟湧出一堆白色的泡沫,看起來像是不久於人世。
她的眼珠開始往上翻,臘黃的臉上露出道道黑紋,宋道長一見此景,不由大喝了一聲:
“沈氏!”
他的喝聲之中帶著道門正宗浩然之氣,蘊含了某種秘法,一喝之下如晨鐘暮鼓,刹時重重的鑿擊進吳嬸靈魂深處。
她身上原本張揚的黑氣頓時一縮,像是感應到了恐懼,一下回縮大半。
‘嗚呼——嗚呼——’
瀕臨垂死的吳嬸口中發出回光返照般的喘息,在黑氣回縮的瞬間,她的靈魂像是聽到了宋道長的呼喝聲,立刻蘇醒。
上翻的眼珠落了回來,她眨了眨眼睛,露出迷茫之色,像是還沒有清醒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宋,宋道長,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她說話的時候,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看我這記性,越老越不中用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