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也分有沒有用的,人活著的時候此人才是親戚,死了不過就是一具屍體。”
散碎的頭發從她臉頰兩側落了下來,將她雙頰打出片片陰影:
“戰亂時期,每天死了那麼多人,少了一兩個人,根本不會有人察覺的。”
宋青小的話帶著極大的誘惑力,尤其是對於此時走投無路的幾個女人來說,更像是絕望之中一根救命的浮萍:
“隻要你們都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他死在這裡。”
她放柔了語氣,誘哄著:
“你們幾人將屍體抬出去,悄悄的扔進江中,再回來打掃乾淨此地,就算事後有人追究,但江水早把他屍體衝走,又有誰能查出端倪?”
到時大家都有份扔屍體,這件事情成為大家心中的秘密,彼此都會守口如瓶,自然相安無事。
幾個女人頓時被她誘惑,聽到這裡甚至覺得很有道理,不由連連點頭。
那抱貓的女子神色微微一變,像是有些詫異,又像是有些悵然、後悔,但這抹情緒很快消失,竟化為一絲興奮。
“既然這樣,我們就需要快些行動了。”
她一手抱貓,一麵往那被宋青小擰下來的腦袋處走了過去,恨得咬牙切齒的將這人頭抓著頭發提起。
人頭的臉上還殘留著驚訝,仿佛並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快死在宋青小的手裡。
“快點……”
她其實還是有些害怕,懷裡的貓在看她提起人頭的刹那,發出‘喵、喵’的淒厲叫聲。
女子的手抖個不停,導致她連貓都有些抱不緊,卻仍死死抓著那白貓,深怕一放手便會將其丟失。
其他幾個女人都十分害怕,不知是因為對於拋屍感到恐懼,還是因為對於此人殘留的恐懼,令她們哪怕讚同了宋青的話,卻沒有人敢鼓足了勇氣去動那具被宋青小踩下腳下的屍體。
就算是那抱貓的女子催促,幾人卻一味的啼哭,不住的咬唇搖頭,不敢起身。
“這個時候,沒有人可以幫助你們。”宋青小手肘撐著自己的大腿,冷冷望著幾個麵露絕望之色的女人:
“可以幫助你們的,隻有自己。”
她的話語十分冷酷,令得幾個女人又是無助的流淚。
“越是優柔寡斷,越是容易被人發現。”
她偏側了下頭,清晰的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惶恐之色:
“不如早點兒動手,還有一線生機。”
宋青完這話,那抱貓的女子低垂下頭,以臉頰貼著貓的腦袋,一手還提著人頭,沒有出聲。
“你們是人,並不是所謂的軍需。”她語氣不疾不徐,說的話卻令得幾個原本還在嚶嚶啼哭的女子一愣:
“身處亂世,是你們的不幸,但就算如此,也有活下去的方式。人家不把你們當人,你們才更需要把自己當成人,謹記自己並不是隻有麻木認命。”
她踩了踩腳下的那具屍身,含著笑意:
“你們看,他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可怕,事實上他也一擊就倒,脆弱得很。”
嚇住了她們的,隻是李國朝建立起來的欺淩女人的製度。
他打壓這幫女人的意誌,令她們失去反抗之心。
寧願彼此之間相互仇視,卻生不出奮死一搏的勇氣。
她們相互監視,既是李國朝製度下的受害者,也成為擁護者,彼此出手抓打之間言語凶狠,卻不肯齊心合力,這種認命比什麼都可怕,腐蝕著這群女人的內心。
直到此時宋青小的意外闖入,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平衡。
“若他不死,你們會被他抓住把柄,投入紅營。”
而現在他死了,要是被人發現,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樣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拚一拚?”
宋青小的話逐漸戳中了幾個女人的內心,令得原本懼怕的幾女開始動搖,臉上露出掙紮之色。
“這樣吧。”宋青小輕輕的歎了口氣,“你們將屍體抬出去,扔進江裡,若是被人發現,事情敗露,反正人是我殺的,與你們無關,到時把所有罪行推到我的頭上,絕不牽連你們。”
她這話一說,幾女頓時像是顧慮大減,鬆了很大口氣。
“現在,過來抬屍體。”
宋青小將她們的反應看進眼中,不由抿了抿嘴唇,又踢了踢腳下的那具屍身。
幾女還有些害怕,但好在已經不再像先前一樣哭哭啼啼。
過了一會兒之後,那年紀最小的女子鼓足了勇氣,往宋青小的方向爬了過來。
她一動後,其他幾人也跟著動了起來,試探著抓住了那屍體的手臂。
人死之後屍身極沉,可是這種沉重,卻沒有辦法與幾人心中的恐懼相比。
幾女一旦決定動手,便再無退路可言,當即使出渾身力量,將這無頭屍身竟抬了起來。
那抱貓的女子抬頭看了一眼眾人,又怔怔的看了一眼宋青小,目光之中像是閃過一絲水光。
“喬兒姐姐看看外麵有沒有人。”
決定乾了這事兒之後,幾人終於恢複了平靜,其中一人有些不大自在的喚了抱貓女子一聲。
那抱貓的女子顯然也不大習慣被人如此稱呼,有些扭捏的應了一聲,撩起簾子出去看了一眼,接著輕聲道:
“沒人。”
船靠著江,兩側都是船坊,但好在其他船裡的女子不敢輕易外出,深怕壞了‘規矩’引來禍事。
因此幾人發出這樣的動靜,竟都沒有人敢探頭出來查看。
那屍體被幾女抱了出去,‘噗通’一聲順利的扔進江水裡。
隻見那水波蕩漾之間,很快將那屍體吞噬,仿佛一直以來籠罩在眾女心中的陰影隨著這屍身被拋入水中,一並都散了開去。
抱貓的女子如同泄憤一般,將人頭用力的往水中扔出。
水花濺起的聲響中,已經泛紅的江浪將這顆人頭吞並,江水衝擊著人頭往下,很快消失了蹤影。
“原來,原來這麼簡單嗎?”
抱貓女子將人頭一扔,臉還貼著愛貓,喃喃的說了一聲。
她的身體跟其他人一樣,抖個不停,但話語之中卻說不出的輕鬆之意。
“能有多難?”
宋青小的聲音從她們的身後響起,幾人吃了一驚,忙不迭的轉過了身。
“難的隻是打破心中的恐懼,邁出第一步,並不是做事的過程。”
隻要打破了那自己給自己設立的魔障,所有的事情自然便容易得多了。
幾女聽聞這話,怔了一怔,抱貓的女人垂下了眼皮,掩住了眼中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