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歎了一聲,伸出手在宋青小的臉上輕輕點了兩下:
“前方有個村莊,我們先去那裡,看能不能討點米糊,問清誰家孩子丟了。”
“師傅,我也想抱……”
“師傅,小孩都是這麼小長大的嗎?”
在那男孩喋喋不休的話語裡,這師徒二人抱著剛揀到的嬰兒,前往了村莊之中。
男人的人緣似是不錯,在村莊裡很幸運的找到了一個剛生產不久的產婦。
一個自稱吳沈氏的胖碩女人將宋青小抱了過去,替她洗漱、更換繈褓中的衣物,一麵還歎息著:
“哪家狠心的父母,就舍得將這樣一個閨女扔路邊了呢?”
“若沒有宋道長經過,怕是再哭半日,連氣兒都要沒了。”
她的聲音爽朗,也似是有些耳熟,宋青小總覺得在哪裡聽過,不過卻無論她怎麼去回想,也想不起來了。
著急之下,她蹬著腿大哭,就聽那婦人笑道:
“小丫頭餓了,我家妮兒剛出生不久,你算是命好,趕上了。”
說完,她解了衣物,將宋青小抱到了她胸前:
“吃吧。”
甘甜的湧流而出,宋青小餓得頭暈眼花,此時顧不得再去細想前因後果,當即便含住那,大口吞咽著食物。
隨著她喝了,又重新洗漱,溫暖、舒適、安逸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間,令她不知不覺間便睡過去了。
朦朧之中隻聽到那一大一小兩人的談話:
“師傅,我們要養妹妹嗎?”
“我們先找她的家人……”
“可她家人不要她了。”小孩似是有些不情願將剛揀到的孩子還回去,“師傅不是常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嗎?”
男人似是瞪了他一眼:
“平時讓你讀書不肯讀,這會兒倒是說話一套一套的!”
“師傅,妹妹好可憐,如果送她回去,她的爹娘會不會再扔掉她啊?”
小孩被他斥責,卻仍繼續開口:
“師傅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救她時,便已沾上因果,道法有雲……”
師徒兩人對話不休,興許是被這小孩纏得有些不耐煩了,那男人最終無奈道:
“先看看再說,有沒有人收養她……”
“道法?道家的人?”
睡意迷蒙間,宋青小聽到此處,腦海裡閃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困意濃濃,她根本撐不住多久,便打著嗬欠再次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了。
她被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不是那婦人柔軟的懷抱,但卻給她十分安逸、安全的感覺。
“……道長一人帶了兩個徒弟,再帶一個小奶娃也不容易。”
那白日喂她奶的婦人說道:
“我剛生了妮兒,家裡環境也還過得去,娘家又時常幫濟,我跟這孩子有緣,不如留下來讓我養算了。”
這話一說完,宋青小就有些急了,伸出了手,死死將抱住自己的男人的衣襟抓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動作,但就是本能的不願意被其他人收養。
男人伸出一隻手,安撫似的在她身上輕輕拍了兩下。
一個小男孩的臉龐湊了過來,一頭稀疏的頭發在頭頂挽了個道髻,見到她半睜開的眼睛時,原本要哭的臉頓時破涕為笑:
“妹妹醒了。”
“師傅,師傅,我想要妹妹……”
他也想要來抱,但又像是怕自己傷害到了宋青小,所以最終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隻手,放到了她的麵前。
這小孩的麵龐稚嫩,可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哪裡見過。
見他一臉期盼、渴望而又有些忐忑的伸手過來,她鬆開攥緊男人衣襟的手,一把將他的手指抓住:
“咯咯……”
她咧開嘴,露出滿口牙齦,當下就見那小男孩眼睛笑得如同彎月:
“妹妹衝著我笑了。”
男人低頭看著這一幕,平常不苟言笑的臉上也露出幾分笑容。
聽到婦人還在勸,他說道:
“不用了。我替她算過,她命中有一大劫,這劫數很重,18歲前是個坎。”
他沉吟了片刻:
“我與她有師徒之緣,正好我們長青也喜歡,就由我將她帶回雲虎山,教她道術,將來正好想辦法替她破這命劫之數。”
“哦,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
男孩一聽這話,頓時歡天喜地的高呼。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婦人就算是再喜歡,也無可奈何。
“我姓宋,小丫頭,你又排在長青之後,你就叫青小吧。”
“青小青小,青澀而幼小,但將來總有你長大成熟之時,到時必定破劫而後生,前程可無大得不得了呢!嗬嗬嗬……”
男人溫和的笑聲傳揚開來,宋青小聽到自己名字的刹那,突然又放聲大哭。
她被男人包好之後背到了他的背上,星夜之下,師徒三人回了雲虎山中。
雲虎山上,老道士笨手笨腳為她熬製米糊;夜裡宋長青時常抱著她,哄她不哭。
時光一日一日的過去,她長了牙,手腳也逐漸有力了,時常想要下地走路。
老道士躬著背,拿了汗巾將她腋下勒住,彎著腰邁著小碎步,陪著她蹣跚學步。
她想要學說話,是宋長青抱她在懷裡,時常教她發音,教她喚‘師兄’。
小孩是被棄養的孩子,生辰之日記不得是哪一日了,老道士便將揀到她的那日作為她的生辰之日,並在她生辰當天,替她鄭重其事的向雲虎山的祖師們上香祈福。
她年紀還小,還不大習慣這樣規矩的跪著。
那身肉嘟嘟的身體盤腿坐在莆團之上,見一老兩少都神色肅穆的跪在堂中,不免也想學著他們的模樣鞠躬。
但她前仰的姿勢過度,再加上四肢弱小無力,這一躬身往前時,那小胖身子便如球般‘咕咚’滾落到地上了。
“哎呀!”
老道士一見此景,不由大急,連點好的香都顧不得插進爐裡,順手遞給一旁的二弟子。
趁著小丫頭還沒有放聲大哭的時候,忙不迭的將她一把抱了起來,托在懷中哄:
“有沒有摔到哪裡?”
“爹……爹……嗚嗚嗚……”
她的嘴裡幾顆米粒似的牙剛探出頭,疼痛倒在其次,反倒是在老道士著急而又擔憂的哄慰下,一股委屈的心情湧上心頭。
“……”
青煙繚繞的古樸大堂裡,老道士聽她以脆生生的嗓音喊自己‘爹’的時候,一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