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本身成為了入魔的源頭,它與無數懸掛的屍體為伍,內心的陰鬱被放大到極致,恨意比當年更深刻得多。
越是怨恨,越不肯放過。
“娘……你這張嘴,仍是能言會說……”
巨大的提線魔魂被她反駁之後,眼中閃過一道暗光,咧開了嘴角:
“你說的對,兩次回到過去,都是受我掌控。”
他歎了一聲:
“那我再給你一個逆轉乾坤的機會——”
說到這裡,半空之中的青冥令目光閃了閃,抬起了頭。
兩個‘阿七’隔空對望,一個帶著不知名的希望,一個則是飄在屍潮骨海之端,眼裡帶著殘忍之色:
“這裡的每一個活人,都對應一個機會。”
說話的功夫間,他手指一動。
一條條黑氣從他指尖鑽出,飛往每一個行腳商人身體之中。
“鬼啊……”
“不要殺我……不要吃我……”
李全等人顫聲尖叫。
但無論他們怎麼慘叫揮手,這些黑氣仍是鑽入他們的身體。
緊接著,所有的行腳商人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高高攫起,飛往半空。
“救命……”
一道黑氣從他們的頭頂鑽出,半空中飄蕩的黃帛晃動。
懸掛的乾枯屍群看到這一幕,似是瑟瑟發抖,發出‘悉索’的響動,如同萬千風鈴齊響似的。
“殺死她……”
“殺死她……”
“救命……”
它們的口中,發出或怨毒,或害怕的低聲碎語。
李全、山叔、趙七——
甚至早前的老劉等三人,也被掛在這些屍群之中。
“救命……”
李全等人還沒有真正的氣絕身亡,雙腳在半空之中亂蹬著,呼救聲被枯屍撞擊的脆響淹沒。
如果沒有人相救,他們會在漫長的絕望之中死去,成為巨大提線魔魂的傀儡,被困在天道寺中,永生不得超脫。
一個個掙紮不已的行腳商人緩緩被掛了上去,絕望與害怕的慘嚎響徹大廳之中。
“這裡還有十幾人,每一條人命的死去,都是你回到過去的契機……”
巨大的提線魔魂的眼中,露出赤裸裸的惡意,手指收縮之間,牽動無數黑線。
無論是死去多年的屍體,還是尚未死亡的卻已經被懸掛起來的行腳商人們,都發出恐懼的哀求。
“娘……乾娘……”
他又開始陰聲喚了,但話音之中帶著惡念幾乎要溢出來了:
“你說,先殺哪一個?”
他眼角餘光往半空中的青冥令看了過去。
這位曾經與他身、魂同體的‘阿七’,此時也在用同樣期待的眼神,看著盤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女人。
對於青冥令來說,宋青小才是令他猶豫的根源,普通人的性命根本不被他看在眼中。
此時的它與巨大的提線魔魂的想法一致,隻要殺死這些人,宋青小可以增加回到過去的次數,逆轉它的人生——
是不是在地窖之下,它鼓足勇氣坐進宋青小懷裡,喚她娘的那一刻之後,不用麵對她的離去,不用自己獨自麵對黑暗與寂寞?
它不會因為獲得了陽光卻又再度失去而失望,在落入王朝之手時,會有人拯救。
自此不用再流落到九冥之幽,也不會有後來發生的種種,使得阿七對宋青小的怨恨深種,直至它魂體分裂,流落於星域之中。
如果一切因此而逆轉,結局改變,它是不是仍是阿七,快快樂樂的伴隨在宋青小的左右?
“嘿嘿嘿嘿嘿……”
他情不自禁的發出陰笑聲,等著宋青小的選擇。
“他嗎?”
巨大的提線魔魂動了動小指頭,一道淒厲異常的慘叫聲響起,仿佛魂體被強行擰成一股,要抽出體內似的。
李根的臉色青紫扭曲,身體劇烈的痙攣,雙腿亂蹬,生命力一下衰弱了許多。
“還是他?”中指微勾間,趙七也慘叫不迭,垂掛的身體晃悠。
“或者是他吧。”
巨大的提線魔魂一動食指,被掛在半空的李全頭皮發麻,身體逐漸不再受他自己掌控。
“他數次對娘親出言不遜,不如先殺他,好嗎?”
他溫聲的發問,又滿懷戾氣:
“要不這個老頭兒……”他心念一動,山叔的神識被攥緊,連慘叫聲都發不出。
“他年邁老衰,神魂也不大中用,先殺他,我送娘親回到海寧縣發大水的時候,如何?”
青冥令轉過了頭,以一種期盼的目光盯著宋青小看。
海寧縣的那一場洪災,是阿七悲劇的源頭。
如果他沒有與宋青小分離,是不是不會心防緊鎖,最終流落於盛京之中。
“要是娘親回去,改變了命運,我便不會心生陰戾,自然此時的我便煙消雲散了。”
他又道:
“或者送娘親回到第二次離開時,你帶‘我’離開地窖,離開盛京,我們就不會落在皇室手裡,不會受苦,不會流落到九冥之幽,我也不用前往天道寺,尋找娘親了……”
青冥令眼睛裡的光芒,更加亮了。
它身上的黑氣一頓,那股蠶食額間‘青’字的魔氣仿佛都瞬間停止了動作,等待著宋青小的回複。
行腳商人們的慘叫聲化為微弱的呻_吟,在這樣強大的魔魂麵前,他們弱小而無助。
地麵的貨櫃被強大的颶風衝得七零八落,裡麵裝滿的東西已經倒落出來了。
有些是針線繡品,有些廉價的首飾、水粉,還有一些種子、藥材,散了一地,卻沒有主人心痛萬分的收起來了。
宋青小的目光落到了這些物品之上,想起了大家挑著東西,氣喘如牛的上山紮營。
入廟之後,哪怕生死關頭,也舍不得將這些貨丟了。
山叔說了,他們每年年初出村,走南闖北,一年大半時間都在外頭遊走,就想要多掙些錢,拿回家養活老幼。
世人已經很苦。
朝廷、僧侶盤剝,她回到八百年前,曾經親眼看到過民眾的苦。
村子之中,六子死於入魔的女屍之手,李全等人強忍悲痛,逃入深山裡,卻能在點起那一堆夜火,熬好那一鍋稀得幾乎能照亮人影的菜粟粥時,麵露喜色。
他們雖弱,卻仍想活著,哪怕生活困苦,哪怕希望微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青小的心裡,逐漸生出一股怒火。
這火焰越燃越大,最終令她的眼睛化為暗金之色。
她知道這寺廟之中耍弄著她的存在是阿七時,她沒有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