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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的目光穿透了時空的阻隔,與宋青小的視線交彙。
他已經達到了入聖之境,身上的氣息如海,深不可測。
宋青小的嘴唇緊抿,目光變得幽深。
垂垂老矣的僧人站在那裡,其靈息幾乎與古寺融為一體,仿佛舉手投足間,就能引起整個古寺積累多年的共鳴。
“若要離寺,便須要帶些經書、古籍——”
已經走了數米遠的紅眉僧人並沒有得到回應,轉頭一看,才發現老僧站在原地,好似望著一個地方出神。
“師兄……”
他喚了一聲,有些擔憂的樣子:
“是發現了什麼嗎?”
老僧這才轉過了頭,笑眯了眼睛:
“發現了希望。”
那個魔胎的堅持,可能一直在這裡,興許隻是時機未至,所以她還未現身。
年輕的和尚作繭自縛,死於口業。
而尚且年幼的少年,為了內心之中的堅持,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卻不知,他內心之中所追求的,興許一直都在他的身側,看到了他的所做所為。
當時機將至,這對‘母子’見麵的時候,又會發生什麼事?
“佛祖啊——”老僧的目光中閃過一道光芒,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口號:
“阿彌陀佛。”
紅眉僧人悟不透他話中的禪機,聽到他念佛號,不由也雙手合十。
一部分僧人要撤出天道寺,這並非小事。
寺廟短時間內,已經死了上百人。
死的人越多,廟內魔氣越盛。
縱橫的魔氣感染了寺中超過一半的人,已經有數百人逐漸顯出即將入魔的架勢。
聽說老僧做出要將寺中僧人撤離的消息,既有人恐慌,也有人欣喜。
天道寺已經存在數百年的時間,幾乎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聖地’。
此次‘瘟疫’事件鬨得如此之大,竟逼得寺內法師們做遷徙的決定,可想而知情況有多嚴峻。
許多畏懼鬨鬼的和尚卻迫不及待的收拾行囊,想要逃離此地。
寺中經書、古籍、丹藥不知凡幾,這些是龐大的財富傳承,需要時間去運離。
幾天之內,大殿上方的黃綾又添了數十條,一具具屍體掛了上去,哀鳴聲越來越大,整座寺廟鬼氣森森。
被封印的禪房門也越來越多,以往的禪院化為一條條逼仄的通道,熟悉卻又陌生。
隨著魔氣縱橫,法師的實力遭到了壓製。
這些封印漸漸的失去作用,偶爾有僧侶路過,竟能看到這些已經消失的大門。
門內黑氣繚繞,隱約可看到宛如觸手般交錯縱橫的黑氣,還有昔日師兄弟們的哀嚎聲、呼喚聲。
及至五月初一,寺內已經收拾完畢。
所有幸存的僧人們在大殿集合,準備帶走的經書、丹藥等堆積在寺中庭。
昔日開放的寺門緊閉,使這些僧人可以不受外界的乾擾,專心與這座古寺告彆。
大殿之中,此時站了不少的人。
縱然是大家再恐懼,可真到即將臨彆之時,不少僧人依舊沉默不舍。
“師兄,你真的不隨我們離開嗎?”
紅眉僧人已經整裝待發,寺中重要的寶物等已經全部裝點好,放進了他的乾坤囊內。
他躬著腰,看著坐在佛像麵前,雙手合十,垂頭閉目的老僧,苦勸不已:
“我們先找個寺廟暫居,待安頓之後,另擇地址,再起廟宇。”
這些年來,天道寺積累的財富是個天文數字,足以東山再起。
“事到如今,所謂的天道寺不是這座古廟,而是師兄你,以及寺中的經書、傳承,還有這些僧人。”
隻要法師們還在,無論去往何處,自然又是一座新的天道寺。
老僧法力已至半神,就如天道寺的靈魂,有他坐鎮,不出半年時間,紅眉僧人有信心再建一座比這更宏大、更氣派,且名聲更響亮的廟宇。
“隨我們走吧。”
他又勸了一句,但老僧這一次像是心意已決。
老僧的身旁,還坐了一個孩子。
那是上次在大殿之中遇到的那個小孩,好像說是要等娘親的,因為心有執念不肯離開,是除了老僧之外,唯一堅持要留守此地的僧侶。
“不可。”
老僧搖了搖頭,並沒有睜開眼睛:
“你們另起寺廟,你可自行命名,不能再稱為天道寺。”
天道寺的劫數未過,不能在這時將禍運帶出去。
“不久之後,天道寺興許會閉寺,你不是那個打開契機的有緣人。”
“師兄……”
紅眉僧人聽了這話,有些焦急,正欲開口,卻見老僧緩緩睜開了眼睛:
“另開寺廟之後,可廣傳佛法,引人向善。”
“僧侶之中,要精心挑選有佛緣之人,不可再受貪嗔癡三毒所誤……”
以往‘天道寺’這三字名滿天下,令天下百姓歸心,受皇室奉養。
自此之後,就為了天下第一護國法寺之名,寺廟廣招僧侶,名氣越大,地位越高,財富越重,卻禍根越深。
出家之人本不該沾這紅塵濁氣,最終卻又墮入世俗之中,受貪欲驅使,最終誤了自身。
“該走的走,該留的留。”老僧頓了頓,道:
“我言儘於此,去吧。”
老僧說到這裡,又緩緩閉上了雙眼。
紅眉僧人對他的話不明就裡,卻又一向對他格外敬畏,聽聞此話,便雙手合十:
“謹遵師兄教誨。”
末了,又問:
“隻是不知這哪些人該走該留?”
寺裡鬨鬼,所有人都想離去,可聽老僧的意思,像是要點名令人留下似的。
殿內其他僧人聽聞這話,都如同炸開了鍋般,害怕不已。
“我不想留下來……”
“我要離開這裡。”
“拜佛念經,隻要心誠,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主持事前並未提及這一點,隻說願走的報名啊……”
“我不願留在此地。”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喊,卻礙於老僧的地位,不敢大聲的喧嘩。
但就算如此,情況也像是要即將失控的樣子。
紅眉僧人眉頭一擰,正要發怒,就聽老僧道:
“走不掉的,就是要留下來的。”
他不再開口,紅眉僧人心中雖有萬千疑問,卻也不再繼續追問。
“我給佛祖叩個頭。”
老僧沒有阻止,隻是無聲的歎息。
在他的麵前,原本佛光鼎盛的佛像,此時早就已經金身開裂,條條黑藤纏身,份外瘮人。
紅眉僧人糊裡糊塗,竟不知拜的是佛還是魔。
他叩了幾個響頭,隨即站起了身,振臂一揮:
“遷寺!”
兩個字如炸雷般響在眾人耳側,氣勢無比。
‘呼——’
狂風從寺外刮入,‘砰’的一聲推開緊閉的寺門。
頭頂垂掛的黃帆亂舞,相互撞擊間發出‘嘩嘩’的響聲。
“走嘍——”
“終於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幸存的僧人們聽到要離開,爆發出雷霆般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