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朋友之間的私人聚會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每個人都有所收益。
除了收獲最大的曹隊長外,就連已經遠離武道許久,性格極為羞澀內向的餘音都壯著膽子,向宋青小提出了幾個問題。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這裡的動靜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引起了時家的注意。
當戰鬥一起,哪怕宋青小再克製,但曹隊長打出的響動仍是令得時家的私衛發現,並報告了上層。
十一叔領著世族的高層等候在外,並不敢貿然進入,打擾了宋青小的聚會,令她心生惡意。
一乾合道境的強者守在外麵,聽著宋青小與一群在世族強者麵前根本不入流的人講解著修行上的疑問,卻一聲都不吭,極有耐心。
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恭順的等候著,並也默默將宋青小的話記入心中,同時恨不能也跟著進入,最好可以提出一些疑問,以求她解迷。
除了時家之外,裴家、魏家、楚家以及範家等都來了這裡。
十一叔的身後,一個麵色慘白的人背了一具沉重的黑棺材,佝僂著後背,滿臉的焦急,卻又強行克製。
直到數個小時之後,宋青小的講解終於完了。
裡麵的人發現滿足的笑聲,紛紛向宋青小道謝。
“娘親——”
小和尚喚了她一聲,目光往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我知道了。”
宋青小淡淡的應了一句,並沒有將十一叔等人的存在放在心裡。
早在幾個小時前,她就已經感應到世族的人到來。
但他們十分知趣,又有當初時秋吾的人情,所以並沒有打擾到她與朋友相聚的好心情。
今日這一場聚會,將所有人的遺憾抹平。
眾人心滿意足,各自消化先前所受的指點之時,聽到阿七的話,這才像是注意到了阿七,不由紛紛問起阿七身份。
宋青小隻是笑了笑,任他們猜去。
大家說鬨完後,見宋青小站了起身,仿佛知道這一場相聚總有散去之時。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眾人各自相擁出來,緊接著就看到了外麵烏壓壓等候的人群。
“會長!”
他們認不得十一叔這樣的世族核心掌控者的身份,但劉肖卻認出了武道研究院中,最高的掌權者的身份,不由驚呼了一聲。
隻見帝國武道研究院的會長恭順的低垂著頭,站在十一叔的身後,聽到劉肖呼喊時,抬頭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在目光看到宋青小時,又忙不迭的低了下去。
“宋小姐。”
十一叔麵露恭敬之色,上前了一步:
“好久不見了。”
他是當初跟隨時秋吾,親眼見過在天外天的時候,宋青小大展神通,殺得天外天的人片甲不留的。
無論是她身邊的小和尚,還是那頭此時收斂了通身殺機的銀狼王,都非易與之輩。
當初大戰之後她消失了大半年的時光,再現之後已經晉階至大道境,又斬破了天外天的武道研究院,強奪回了蘇五的屍身,可想而知這會兒的力量已達傳聞之中的神之領域。
十一叔半點兒都不敢托大,哪怕說出這話時,身邊的一些知道他身份的人麵露驚訝、駭然,他仍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當日家叔留言,您是時家的貴客,曾叮囑過我們,若是您歸來,必要以時家最高級的禮儀相待。”
他佝僂著腰,恭敬的道:
“所以我們不敢怠慢,得知您回來,才在此等候,隻怕打擾了您與朋友的相聚。”
當著所有世族、武道研究院的人,以及劉肖等人的麵,十一叔的態度恭順得仿佛麵前的並不是個年輕的女子,而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者。
劉肖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下意識的轉頭與安隊長等人對視。
他知道世家對宋青小十分看重,卻又並不知道他們會對宋青小是如此的恭敬。
多年以前,時家曾發布過對宋青小的通緝令,其級彆是最高保密,幾年之後又悄悄撤去。
直到這一次宋青小歸來,引起了時家高層的注意,層層命令頒布下來,他原本以為時家對宋青小的態度會是既警惕又防備的,卻沒料到時家的人會表現得哪些敬畏。
任隊長敏銳的意識到,宋青小的存在,可能比眾人想像的更厲害一些。
“我們已經說完話了。”
宋青小猜得出來十一叔心中的忐忑,回了他一句。
以他修為,他其實已經聽到了動靜,之所以說這些,恐怕隻是想要她一個態度而已。
她在天外天已經攪出腥風血雨,當年又與帝國的世族有嫌隙。
雖說靈都城一役中,時秋吾的選擇令雙方化乾戈為玉帛,但人心易變,十一叔可能也怕出現萬一而已。
“既然如此,可否請您移步時家坐一坐呢?”
十一叔這話說得小心翼翼,解釋著:
“按照您當日的吩咐,您的母親正在時家裡……”
他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宋青小點了點頭:
“好。”
她說完這話,又道:
“等我先與幾位朋友告彆。”
十一叔的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喜色,聞聽此言,忙不迭的道:
“那是自然的。”
他退了兩步,安靜的垂手而立。
這樣的態度又令得劉肖等人麵麵相覷,心中若有所思。
“今日能與大家一聚,實在令我非常開心。”
與故人的見麵,好像令她重回了當年的心境,這與時光回溯中的重回過去不同,眼前的情誼無疑更加的真實、珍貴。
“此後一彆,再見不知是何時,諸位珍重。”
“青小……”杜行雲眼睛通紅,不由自主側身抱了她一下:
“你要好好的。”
眾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有人的臉上露出黯然,有人的臉上卻露出幾分向往之心。
她容貌多年未變,且看時家對她的態度,就知道如今的她恐怕擁有非比尋常的力量。
那時除了曹、任二隊長之外,杜行雲、江夏川夫婦與她之間年歲本該相當,但多年之後再次相見,從外表上來看,雙方已經有了天差地遠的區彆。
時光在她身上已經停駐,可對於還沒有踏入修行之門的人來說,時間是真實在流逝。
這一次的見麵,對其中幾人來說,可能是人生之中的最後一次。
而有所悟的曹隊長、劉肖二人若是可以再領悟及更進一步,將來興許還會有再與她見麵的可能。
“大家各自珍重。”
眾人雖有滿腔的話語,但卻都各自克製道彆。
他們知道時家在此久等,必是有話要與宋青小講的,因此說完話後,便都一一各自留在了原地,目送宋青小在十一叔等人的恭迎之下離去。
等人走遠之後,眾人想起先前的情景,劉肖才暈乎乎的道:
“我剛剛可是第一次看到會長對我如此客氣。”
他與武道研究院的會長打招呼時,對方看他的眼神格外不一樣,還趁著十一叔與宋青話時,表情十分溫和的衝他露出了笑意。
“青小如今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看那為首的人對她格外客氣的樣子……”
大家紛紛猜測著,想起當年彼此起點一致,如今卻截然不同,不由都心生歎息。
眾人正各自暗歎間,十一叔等人已經回到了時家的主宅裡。
宋青小不是第一次來皇城,但被視為座上賓一樣迎進來,卻又是第一次。
時家在帝京的人都已經全部來了,外麵還有不少新一代的年輕人,都像是知道家中來了一位大道境強者,強忍激動之心,不時探頭往內看來,仿佛想要親眼看看宋青小的樣子。
眾人各自坐定,瓜果茶水已經上齊。
各大世族的人紛紛落座,卻都一時之間不敢出聲。
阿七站在宋青小身邊,好奇的抓了幾個糖果,偷偷的藏在了手心。
帝國大部分以普通人為主,科技格外的發達。
與天外天以修行為主不同,帝國的修行者雖少,但一些東西卻又比天外天更有意思。
身為帝國的皇族,時家將這兩者結合到極致,糖果也做得格外的精巧。
阿七雖然存活的時間很長,但畢竟還是個孩子,自然也抵抗不住這樣的誘惑力。
“聽說時前輩已經離開了帝京?”
宋青小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笑意。
她心情像是很好,問話的時候語氣溫和,輕言細語,不帶半分殺氣。
十一叔等人一路迎她過來的時候,沒感應到她的惡意,不免也心中鬆了口氣,聽她說完這話,就連忙起身答道:
“家叔確實已經離開了帝京,想要尋求自己的機緣,以期突破入聖境。”
靈都城的一戰令得時秋吾備受刺激,他已經卡在虛空境頂階巔峰多年,也想趁著這一戰之後,找到突破心境的契機。
“他老人家離去時,說歸期未定,卻交待了要好好照顧您的母親,等您歸來之時再做決定。”
說到這裡,十一叔的臉上露出幾分黯然之色。
時秋吾當時說這話時,頗有幾分交待遺言的心境。
他年紀已長,壽數將近。
此去恐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若不能突破,應該會坐化在這片星域某個角落,而不令家族人得知。
十一叔又說了幾句,提到了羅玉致,簡單交待了一番將唐雲接到時家的過程。
宋青小聽完,沉默了半晌,接著點了點頭:
“我欠時家一個人情。”
她話音一落,十一叔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雖說提到時秋吾的話題有些沉重,但宋青小這一句話的份量仍令他心中止不住的生出一股興奮。
一個大道境的神級強者,所說的人情對時家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心知肚明。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的念頭。
想要壯大時家,想要得到神獄的一些權柄……
最終理智回籠,這些不切實際的野心統統被他按捺了下去。
他想起了時秋吾臨走時的交待,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三叔臨走之時吩咐過,說您不欠時家什麼。”
說出這番話時,十一叔的內心都在滴血,卻又強作鎮定:
“當日是我們有錯,對不住您,您大人有大量,能將往日恩怨一筆勾銷,對我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事實上時家數次在她弱小之時通緝她,當初楚逸、魏芝甚至險些要了她的命。
時秋吾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能夠化敵為友,已經是她度量大,時家不可貪心,斷絕了最後的情誼!”
她出身帝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時家就算什麼都不要,仍能借她這股東風發展的。
宋青小微微一笑,仿佛能想像得出來時秋吾說這話時的表情。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
她的性格有仇必報,卻又恩怨分明。
當年想要暗殺她的是裴紅茵,縱然後來武道研究院有針對她發布過通緝令,但該報的仇、該殺的人,當年就已經被她清除乾淨。
星空之海外,時秋吾想要奪走她的誅天,最終卻被她攔劫了混沌珠,也算雙方各憑本事。
但靈都城中,在她危難之際,時秋吾奮不顧身選擇站在她這一方,是天大的人情。
“我說了,我欠時前輩一個人情,我會報答的。”
她說到這裡,又笑著說道:“你們好好想一想,需要我為你們做什麼事。”
宋青小的話音一落,在座的所有人臉上都露出羨慕無比的神情。
大道境的強者這一個承諾意味著什麼,世族的人都很清楚。
十一叔也無法再淡定,每個時家人的眼中都湧出興奮、向往之色。
她有修為、寶物、銀狼王、阿七,甚至身上的血液都是寶貝。
時家如今已經失去了時秋吾的鎮守,急需另一個守護家族的人。
若有她坐鎮,可以說接下來的數百年,甚至千年的時光中,時家可以肆無忌憚的壯大發展,超過昔日聲勢強大的天外天武道研究院,力壓當年的九大世族,成為星域第一。
十一叔的眼中燃起野心,表情間現出掙紮之意。
族人無形的目光令他備感壓力,野心、理性以及昔日時秋吾的殷殷話語在他耳畔響起。
他額頭間很快現出汗珠,最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時家確實有一個要求。”
他說完這話,像是終於做了一個艱難無比的決定,緩緩吐出自己的要求:
“三叔臨走之時,也猜到了您是一個極重承諾的人。”
“他說,如果您堅持要還報人情,那麼時家……”
想要借她的手,請她救救時越的命。
“當年是我們對他不住。”使他淪為野心的犧牲品,最終實驗失敗,這些年來備受靈力的折磨,痛不欲生。
“隻是這些年來,為了維持阿越體內靈力的平衡,我們幾個長輩都接連打入不少靈力進去。”
時越的身體被改造之後,身體如同一個恐怖的儲靈陣,數十年下來,儲存的靈力是一股極為恐怖的力量,就連時秋吾也輕易不敢去動的。
他已經逐漸要撐不住了,體內的靈力像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
偏偏他若死去,這股力量一旦暴走,可能會為帝國造成很大的衝擊。
所以他活著十分痛苦,卻也不敢輕易說死,每活著一天,對他來說都像是巨大的折磨似的。
“三叔說,這些力量,可以送給您。”
這個世界上,除了宋青小之外,恐怕已經沒有人可以完全的將這股力量接納,‘清空’時越的身體。
所以時秋吾當日臨開前,交待十一叔,如果宋青小執意想要報答靈都城援手之恩,就請她將時越體內的靈力全部取走,使他能夠得到真正的平靜。
這樣的要求令得時家人怔了一怔,就連世族其他人聽到這裡,都不由露出訝然之色,顯然對於時秋吾的決定格外吃驚。
宋青小也愣了一下,沒有出聲。
她想起了靈都城的大戰中,自己剛突破了虛空境,接著在那場戰鬥裡,卻又因為蘇五之死,以及還有未完成的誓約,受到這些刺激之下,直接突破了入聖心境。
那時的她空有心境,卻缺乏龐大的靈力。
時秋吾在那場戰事之後離開尋找契機,他離去之前,恐怕想不到自己會直接入聖,並最終邁入大道境。
當時的他說出這番話的契機,恐怕也有想要再次賣她一個人情,送她入聖的原因。
她有心境卻缺力量,時越體內積攢的,卻是時家整整數代人在幾十年間積蓄的龐大靈力,必能助她入聖。
這個時家的真正幕後掌權者,自己未能找到破境的方法,卻毫不吝嗇且極富遠見的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唉……”
她想通這一點,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個人情,可欠大了。”
宋青小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為難,但半晌之後又化為堅定。
她撩了一下發絲夾到耳後,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既然是時前輩的吩咐,那麼我就承他這個人情。”
十一叔露出不知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的笑容,應答了一聲。
其他人的眼中都露出複雜至極的神情,像是覺得時家放棄這樣提條件的天大好機緣憨傻無比,卻又隱隱感到慶幸——
畢竟時家若不能借這股東風飛升,大家始終還是綁在一起,對各大家族暫時是有利的。
裴家的家主站了起身來,一臉的恭敬:
“宋小姐,當日我的女兒不懂事,冒犯了您,這都怪我教女無方的緣故。”
他兩個女兒,長女行事任性刁毒,差點兒殺死了宋青小,變相令她進入神獄,最終又死於宋青小的手裡。
不僅止是如此,他十分看重,視為裴家未來繼承人的小女兒也與宋青小有仇。
當日這兩人曾同場試煉,事後裴紅葉也曾派人暗殺過宋青小,隻不過未能得逞。
若是以往,裴氏的家主並不將這樣一件‘小事’放在心上。
但靈都城一戰後,宋青小神威大展,名聲一夜之間傳遍星域,自然令裴氏的家主坐立難安。
在這半年的時間內,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家族對他也很有怨言,認為他教女無方,難擔裴氏重任。
半年之後,宋青小以大道境的實力再次出現,一來就直撲天外天武道研究院,打破千年的時光壁,借神機一族的力量斬破玄晶之門。
那一戰的影像經由玄都世家放出,裴氏家主看到的那一刻,便如被判了死刑。
十一叔在與宋青話的時候,他坐在旁邊都戰戰兢兢。
這會兒事到臨頭了,他反倒平靜了幾分:
“我這個小女兒當日做錯了事,要打要殺,全由您來定!”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露出心痛之色,卻仍是強忍不舍,望了裴紅葉一眼,示意她出列。
當日得知事件緣由後,他曾再三追問過裴紅葉事情的細節。
一方麵是得知了那會兒宋青小與裴紅葉修為差不多,甚至當年的裴紅葉還略勝半籌的時候,他心中為宋青小的修行速度感到震驚。
而另一方麵,他又無法說出責怪女兒的話語。
那時的宋青小疑似有龍牙匕首,又身懷九字秘令,若換成自己,也會想和交好的世族透露消息。
隻是誰能料到,那會兒實力微弱的女子,最終會成長如此迅速,竟能撼動天外天,令星域的所有人畏懼。
一切都隻能說是命運。
裴紅葉滿臉苦澀,聽從父親的話,站了出來,忐忑不安的等待著宋青小審判她的命運。
她不想死。
她生來就是裴家的繼承人,天份卓絕,將來是大有作為的。
從小,她的性格冷靜,父親曾誇她,天生就是一個領導人。
可她沒有想到,當年無意中的一個決定,會引來今日這樣的殺身之禍。
在等待的煎熬時刻,她不由想起當年決意透露宋青小消息,將她除去之時,身邊一個老仆的勸阻之言:
“是個很有潛力的高手,如果這樣的人逃脫,將來恐怕會報複您。”
老人的話言猶在耳,可惜她當時心高氣傲,壓根兒不將彆人看在眼裡,所以惹來今日的這場危機。
裴紅葉眨了眨眼睛,眼中浮出一層水氣。
宋青小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望著麵前垂頭喪氣的女子。
當年高傲的六號,如今像是被折斷了羽翼,一心等死。
她不說話,其他人也並不敢吭聲。
裴氏的家主握緊了拳頭,強忍內心的不舍。
“算了。”良久之後,宋青小輕輕的笑了一聲: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
當日楚家伏擊她的兩個人,最終卻死於她與銀狼之口,六號的陰謀也並不算得逞。
“更何況易地而處,我如果是她,也會做相同的決定。”
但人各有命,所以她未死,裴紅葉如今才會忐忑無比。
“今日我回帝國,是為了見見朋友,看看我的母親。”她平靜的將昔日的恩怨揭過:
“我想,我的父親當年不希望他的女兒被人殺死,裴小姐的父親應該也是舍不得她的。”
她話音一落,裴紅葉‘騰’的抬起了頭,瞪大了一雙眼睛。
隻見那雙眼睛中盛滿了不可置信,最終在對上宋青小的目光時,又化為後悔、慶幸與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以及劫後餘生的驚喜。
一層水光浮了出來,化為淚珠滾滾而出。
裴氏的家主驚喜無比的看著女兒,半晌之後反應過來,又向宋青小不斷的道謝。
其他世族也一一認錯並道歉,楚家、魏家都神態恭順。
最後就剩了一個範家的瘦弱男人,坐立不安的等在那裡。
帝國幾大世族中,範家的人無疑是得罪宋青小最深的。
那男人麵目陰沉,帶著範家特有的陰森之氣,身後立了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木。
棺中散發出濃濃的死氣,哪怕有符紙鎮壓,依舊散逸了整個大廳。
隨著每一個世族掌權者的道歉,範家的人就越發不安。
他想起昔日範家與宋青小之間的恩怨,心中連怨恨也不敢再生,既是感到無儘的絕望,又感到極度的畏懼。
“宋小姐……”
他站了起身,剛喚出這三個字,宋青小轉過了頭來,他就感覺自己仿佛神魂都被她這一眼看得透徹。
心中恐懼之時,那雙腿一軟,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
不過這一會兒沒人嘲笑他,畢竟在此之前,所有人沒有得到宋青小寬恕時,其實內心中都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本該老祖親來道歉的,可是……”
範家的人這會兒已經不敢再有傲氣,反倒變得格外的卑微:
“可是老祖如今已經不大好了,卻又想要求得您的原諒。”
“當日是我範家子弟有眼無珠,數次冒犯於您……”
他說到這裡,一手指著棺材:
“所以老祖雖然身體不好,卻得知您的消息之後,堅持令晚輩背他老人家入京,想要親自向您賠禮。”
他話音一落,身後的棺材中便傳來三聲若隱似無的敲擊聲響。
隻是那聲音極低,仿佛棺內的‘人’已如大限將至,命不久矣。
宋青小初時沒將範氏放在心中,但隨著這一敲擊,倒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眼中露出笑意:
“打開棺材。”
她吩咐著,跪倒在地的範家人愣了一愣,接著有些著急:
“宋小姐,家主是真的有急症……”
其餘人也當宋青小是不信,想要親眼看看範家的老祖是不是真的瀕死。
範家的人一改以往高傲無比的性格,哀求的眼神往十一叔投了過去。
兩家畢竟曾經同氣連枝,雖說不滿範家以往行事跋扈,但十一叔仍硬著頭皮幫忙說話:
“宋小姐,範氏的老祖確實不大好了……”
這老頭原本以身入僵道,想要借此尋找突破的契機。
但半年之前,這老頭兒不知怎麼回事,竟像是身患惡疾,境界急掉而下,性命危急。
傳說範氏的這位成日玩鬼的老祖撞了邪,曾請過魏家的人治病,但無法解他之危,據說他已經十分嚴重,最多撐不過半月。
若非此次宋青小突破大道,他擔憂族中子孫,恐怕也不會強撐病體入京。
隻是他身體情況十分嚴重,從頭到尾不敢離開那具特製的黑色玄棺,一直沒有麵見世族眾人。
“溪渠……”
正當氣氛緊繃時,棺內突然傳來一道蒼老而嘶啞的聲音。
那聲音顯得十分沉重且又疲憊,好似已經備受折磨多時,帶著痛苦的顫音:
“打……打開棺材吧……”
雖說這聲音有些氣弱,但十一叔確實聽出了這是屬於範氏老祖的聲音。
他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吃了一驚。
範氏的老祖已經達到了半步虛空的境界,可這會兒竟然連說話都像是顯得極為吃力。
十一叔想到了前段時間的傳聞,說是範氏的這位老祖宗撞了鬼。
當時以為範家人胡說八道,掩人耳目,背地裡不知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可這會兒再聽範氏老祖說話,他像是連打開棺蓋都十分的吃力,莫非當時的傳聞是真?
跪在地上的範溪渠聽到了棺中老祖的話,不由眼中流露出絕望無比的神情,卻又強忍鬱怒,無奈的應答了一聲:
“是。”
他說完這話,咬破舌尖,吐出大口精血,往棺材的方向噴射而去。
同時嘴中念出秘法,隻見那巨大的黑棺騰空而起,血液一觸及棺身,上麵顯現出神秘的紅色符文。
黑棺‘砰’聲落地,濺起大股黑氣。
陰氣在屋內肆虐,仿佛有鬼哭狼嚎之聲響起。
鬼影層層閃爍,若隱似無的鬼嘯傳入眾人神識。
棺蓋‘轟隆’向上飛移開,露出裡麵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