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忖了忖:“刑部不管這個,北鎮撫司的駱思恭和戶部交情還行,而丁允,和內廷之人素有勾連,所以,丁允是不是執意進諫,讓東廠來拷問?”
“正是,”魏忠賢越發得意道,“但這丁允不曉得的是,原本東廠的掌事太監盧綬盧公公,因是先帝和鄭貴妃看中過的,萬歲爺年後就要打發他告老還鄉的。東廠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時候,而那些猴子裡嘛,自然有我老魏的拜把子兄弟。這兄弟接了老魏的釣魚竿兒,繼續勾搭丁允,與他道,貪墨的小官吃不住用刑,要交待大官的罪行,但隻肯麵見戶科言官時說,求丁允替他去敲登聞鼓。哎這丁允一聽,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火燒屁股般進了東廠,然後嘛,那貪墨的小官,就死在了丁允麵前。”
魏忠賢就像個討要打賞的說書人,掐著節奏,一層一層地抖包袱出來。
鄭海珠至此已明白了,直接問道:“東廠說丁允授意番子們刑訊打死了戶部那小官兒,萬歲爺和閣臣們能信?”
“信啊,怎麼不信,誰讓丁允,他是方從哲的人呢?”魏忠賢擠眉弄眼道。
鄭海珠也會心地彎了彎嘴角:“也是,從天子的心,到臣子的心,哪個在意牢裡的情形到底咋回事,不過是,逮著丁允這個浙黨的馬前卒,正好做做文章。”
“就是哪,”魏忠賢臉上掛著回憶一場場好戲的興奮,湊近了些,輕聲道,“這些個讀書人,其實不少也是牆頭草,一聽著打壓浙黨的鑼聲,立馬跳出來,有的舉告方從哲當年授意東廠打死了梃擊案的幾個證人,為鄭貴妃遮掩,有的舉告姚宗文在寧波有販私船隊,專門和雙嶼島的弗朗基人做買賣。哎唷,這回要不是夫人吩咐咱老魏給你出口惡氣,咱老魏還看不到這般精彩的堂會呢。”
鄭海珠卻忽地沉下臉來:“不管丁允是被削籍為民還是要蹲大牢,他的命總還是在的。可那戶部小官兒,就因為你們要構陷丁允,把命丟在東廠,我晚上可睡不著了。”
魏忠賢早有準備,一副“姑奶奶你寬心”的表情:“咱老魏曉得夫人是菩薩心腸。且不說戶部那官兒,薅國庫的羊毛,在太祖朝是要剝皮實草的。就說貪墨之外吧,他更不是東西,咱一早打聽過了,他從前有幾回去外州提銀子,都要在地的父母官,給他送個黃花閨女做小妾,否則就回京告地方官的刁狀。就這麼個鳥人,咱可是為民除害哪,夫人你有啥睡不著的。”
鄭海珠點點頭,擺出誠然的麵色道:“那就好。魏公公,我們整人,主要還是整小人。萬不可整上癮,是要損陰德的。行了,此事,我欠你個人情,定要體體麵麵地還給你。”
魏忠賢掂量著,這婦人出使回京,瞧來意氣風發的,聽說此前半道還打贏了一回正藍旗的韃子,禦前奏對必又得萬歲的嘉許,自己務必要抱緊她的大腿。
他於是忙繼續獻媚:“喲,夫人這話太見外了。夫人看得起咱老魏,差遣咱辦事,就是咱的大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