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斬首的那一瞬間, 源未來沒有任何的疼痛感,順利死亡。
她想,安倍昌泰沒有騙她。
她感覺身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分離了出去, 接著頭一暈, 她回到了白茫茫的遊戲初始空間。
源未來麵前漂浮著一塊半透明光屏。
[恭喜達成結局——]
[Bad End:一步]
[他曾離幸福隻有一步之遙]
[通關評語:一步, 是世上最近的距離, 也是最遠的距離。]
源未來品味著“一步之遙”這個詞,點了下光屏。
屏幕上的字消失, 顯現出一幅畫麵。
兩麵宿儺單膝跪在少女的身前。少女安詳地閉著雙目, 淡粉色的和服沾著塵土, 但比塵土更顯眼的是被血浸出的紅。兩麵宿儺寬大的手掌撫上少女的臉頰,垂著眼眸安靜地看著她。
源未來再點下光屏。
[是否觀看結局?]
[是/否]
她翹著嘴角點下“是”。
眼前的光屏化作白色的碎光, 卷過雪白的初始空間。被碎光卷過的地方出現了色彩, 逐漸變化為源未來死後的場景。
源未來站在她的屍體後麵,看著兩麵宿儺踩著殘垣朝她飛奔而來。
與此同時, 形似老鷹的妖怪俯衝下來。就在它的爪子快要抓住地上的頭顱時,它的身體被看不見的刀刃切開。
“滾!”
兩麵宿儺撈起地上的頭顱, 走到源未來的麵前。
準確地說, 是她遊戲中的屍體前。
在觀看結局模式下, 源未來就像個幽靈,誰也無法看見她。
兩麵宿儺看著源未來的屍體。
少頃,他單膝跪下。
源未來也跟著蹲下身, 想要近距離觀看他的表情。
兩麵宿儺正在給她裝腦袋,神情專注, 滿眼的認真,仿佛生怕有一絲一毫的誤差,不小心把她的腦袋放歪。
他使用反轉術式, 讓她的頭和脖子重新長在一起。
源未來絲毫不慌。
笑死,要是能把她複活,她當場把BE結局吃了跟他姓!
結果不出所料,她的屍體毫無反應。
兩麵宿儺沒有放棄,繼續使用反轉術式。
依舊毫無反應。
兩麵宿儺還是沒有放棄,他不停地使用反轉術式,期望眼前的少女能睜開眼睛看著他,像往常那樣跟他說話。
源未來能感覺到咒力不停地朝那具身體流動,兩麵宿儺越不放棄,她看得越爽。
嘖嘖嘖,這是多不想讓她死啊。
她就知道,滿好感度後,她的死會是對兩麵宿儺最大的打擊。
於是在兩麵宿儺不斷用反轉術式嘗試複活源未來時——
源未來在他旁邊鼓掌;
源未來在他旁邊唱歌跳舞;
源未來在他旁邊做鬼臉。
一個字,爽!
慶祝了一波又一波,源未來舞累了,乾脆盤腿坐在兩麵宿儺旁邊,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嘗試,直到停止。
源未來想,嗨呀,他終於放棄了。
兩麵宿儺用力咬牙,腮幫因此而微微鼓起。他安靜地看著源未來的屍體,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她的臉頰不複曾經的溫暖,正逐漸變得冰冷,而他無法挽留她散去的溫度。
他看了她許久。
源未來看了他許久。
她想,這個結局不會後續就是,他一直在看她的屍體吧??
明知道兩麵宿儺看不見她,源未來還是在兩麵宿儺的麵前揮了揮手,然後戳一戳他微鼓的腮幫。她能感覺到他肌膚的觸感和體溫,但他感覺不到她的。
源未來道:“你還看什麼呢!”
一直看屍體乾什麼?
想哭就哭啊,咬著牙乾嘛。
哭出來讓她爽一爽啊!
源未來真想抓著兩麵宿儺的衣領,對他大喊:“你倒是給我哭啊!不然你換個表情也行啊!”
兩麵宿儺仍看著她的屍體。
“未來。”終於,他開口了,嗓音極為沙啞,“我帶你報仇。”
源未來:謔!
這種為愛報仇的劇本也挺爽的。
他打算怎麼報仇?
兩麵宿儺將源未來摟在懷裡,一隻手給她順著頭發。
“我會把他們全部殺掉。”
他的神明大人愛乾淨,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漱,頭發永遠梳得順滑。而現在她的頭發很淩亂,沾著地上肮臟的塵土,還有部分發絲凝結著血液。如果她還活著,現在肯定會說想要洗澡。
他的手指在源未來的發絲間穿梭,動作小心地為她梳理頭發,仿佛猛虎在輕輕觸碰最愛的薔薇。
“等殺光他們,我就帶你回家。”
兩麵宿儺順好源未來的頭發,想為她整理衣服,卻發現無從下手。
她原本淡粉的和服如今臟兮兮的,前襟、袖子、下擺都被她的血浸得變了色,仿佛暈染開的紅顏料。除此之外,衣服上還有不同程度砂礫剮蹭的痕跡,就像是在地上打過幾個滾。
真不知道裡梅是怎麼帶她逃的。
他這才想起來:“裡梅那家夥呢?”
他又自言自語道:“也死了吧,那報仇也帶上他一份吧。”
兩麵宿儺隻給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衣襟:“回家再換新衣服吧。”
最後,他將目光落在源未來手中抓著的手鞠。
他做的兩顆手鞠中,她可能真的很喜歡這顆粉色的,所以死的時候也抓得很緊,以至於這顆粉色手鞠被她牢牢地扣在手裡。
如果源未來有靈視,能聽見兩麵宿儺的內心想法,此刻一定要大聲反駁——
她明明是擔心安倍昌泰斬首出差錯,沒砍下來,那樣就會很痛,所以才緊張地抓著手鞠!
“這個臟了。”兩麵宿儺取走源未來扣在手裡的手鞠。
他單手拿著手鞠,拇指摩挲了一下上麵未乾的血跡,終是將它丟在旁邊:“我再給你做新的。”
源未來看著那顆滾出去的手鞠,心想,下個檔她肯定不會因為“業”而提前來平安京,兩麵宿儺還能不能給她做手鞠是個未知數了。
還有……她覺得兩麵宿儺一直對著她的屍體說話,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
這樣的態度,仿佛她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不過某種意義上她確實能聽見,兩麵宿儺絕對無法想到,在他整理她遺體的時候,她本人就在他旁邊。
“走吧,去報仇。”
兩麵宿儺抱起源未來,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
他血紅的眼睛看向那顆滾遠的手鞠,聞到血味蠢蠢欲動的妖怪們正在悄悄接近它。
“就從這群窺伺你的家夥們開始好了。”
平安京,一場名為「兩麵宿儺」的災難開始了。
……
安倍家。
黑發女童抱著手鞠縮在母親懷裡,抬起眼眸有些擔憂地問道:“母上大人,祖父和父親大人何時能回來呀?”
正是源未來幫她撿過手鞠的那名女童,亦是想跟裡梅交朋友的那名女童。
“小葵,你的父親和祖父在守護平安京。”安倍夫人溫柔地撫摸著安倍葵的腦袋,柔聲道,“天亮了,他們就會回來了。”
此時此刻,曾縛住兩麵宿儺的地方。
安倍弓親腳下是斷裂的金色鎖鏈,他放眼望去,所見之處皆被夷為平地,唯有遠處能看到他熟悉的房屋。
在他的身後,跟著在這場戰爭中駐留在陰陽寮的陰陽師們。
他們是來接手處理兩麵宿儺的。
但顯然,他們來遲了。
兩麵宿儺已經掙脫了束縛,他們的朋友或同僚死於他範圍廣闊的領域,此處仿佛一片荒無人煙的平原。
“快找!”要在兩麵宿儺搞出大事前找到他。
“不用找了。”安倍昌泰拿著天叢雲劍,慢悠悠地朝安倍弓親走來,“我知道他在哪裡。”
稍微給他一點告彆的時間吧。
而他們,也準備迎來一場浩劫。
安倍昌泰早在夜晚來臨時便占卜了一下,知曉今夜凶多吉少,免不了一場災難般的惡戰。
他本以為殺了麻倉葉王和源未來,這場惡戰就會終止。但源未來死後,周遭開始暴動的妖力讓他明白,這場惡戰或許才剛剛開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們現在能做的,便是珍惜這片刻的安寧,然後,為了保護平安京而舍生取義。
遠處聚攏的妖怪忽然逃命似的散開。
安倍昌泰平靜道:“他來了。”
*
兩麵宿儺左邊單手摟著源未來,右邊一隻手握著從妖怪那裡奪來的長戟,飛速地收割著他見到的所有生命。
妖怪、人類,他見到的全部殺掉。
源未來飄在他的身後。
還好觀看模式下,她會被鎖定在身體十米左右的範圍內,不然可能還真跟不上兩麵宿儺的速度。
她看著兩麵宿儺與一批術師正麵相撞。
她想,今夜平安京的術師還真不少。
她的耳邊回響起麻倉葉王調侃的話語。
「因為日子選得好啊。」
「現在你們看到的除了京內的,還有各州前來觀禮的精英。」
源未來有點幸災樂禍地想,今夜過後,各州都要損失他們的精英術師嘍。
兩麵宿儺還空閒的兩隻手拉開,火焰凝結而成的箭矢出現在他手間,他惡劣地揚起嘴角問道:“你們喜歡火葬嗎?”
不等人回答,火焰如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席卷人群。
陰陽師們紛紛使用水行的陰陽術來抵擋,但強勢的火焰仍燒死了他們不少人。
兩麵宿儺抓住了試圖攻擊他的咒術師,從對方手中搶走降魔杵:“給我送武器的?是不是應該跟你說聲謝謝?”
他笑著擰斷那名咒術師的脖子。
“說謝謝?”他左邊另一手拿著降魔杵,目光迎上正朝這邊前來的安倍昌泰,“怎麼可能。”
他把他們挫骨揚灰都來不及。
參與弑神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
清水寺。
任由外界打得如何震天動地,清水寺的僧人依舊該做什麼做什麼,仿佛與世隔絕的淨土。
避世,這便是他們的態度。
淨無法師站在禪房外,遙遙望著遠方,眼中流動著金芒。
他低聲念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
源未來覺得兩麵宿儺現在像個瘋子。
他不顧一切地與人廝殺,整個人似是陷入癲狂,卻還不忘了護好她的遺體。
他越瘋,她越愉快。
她非常想說:看,宿儺多在乎她。
這時,在遠處偷偷觀望已久的妖怪們加入了戰局。它們大膽地想要趁亂搶走源未來的身體,分而食之。它們有種強烈的感覺,如果能吃到源未來的肉,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
對於妖怪們的加入,在場的術師們竟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統一了戰線。
兩麵宿儺隻有一個人,卻要對付在場所有的術師與妖怪。
以一敵多,即使他再強,也會有力竭的那一刻。
源未來漂浮在半空,托著腮心想,兩麵宿儺應該會選擇吃掉她的屍體吧?畢竟聽到她主動說可以吃掉她時,他的好感度直接漲滿了。
「領域展開——伏魔禦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