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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周建設從外麵風塵仆仆地回來,直接推開門進了周老三兩口子的房間。
冬天天氣冷,沒什麼事做,家家戶戶大多守在家裡貓冬。周老三坐在鋪著棉絮的椅子上巴拉巴拉地吞雲吐霧,快活似神仙,馮三娘在一旁做鞋子,家裡五口人未來一整年的鞋子她都得在這個冬天做完。
忽然,門被撞開,一股刺骨的冷風吹了進來,馮三娘打了個哆嗦,抬頭就看到周建設站在麵前,忙起身道:“建設回來了,找你爸說事,我去看看雞下蛋了沒。”
父子倆最近經常密謀這,密謀那的,馮三娘對倒賣東西這事還是怕得慌,每次都躲開,給父子倆騰出空間。
但這回周建設叫住了她:“不用,馮姨,你留下,我有件事要你幫忙。”
說罷,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火柴大的紙袋,遞給了馮三娘。
馮三娘捏了捏,裡麵好像有兩顆小藥丸,她抬頭不解地看著周建設:“這……”
周建設說:“我買了半隻雞回來,你把它燉了,端一碗給薑瑜,把這東西放進去。”
馮三娘嚇得手一顫,差點把袋子給丟到地上:“這……建設,薑瑜那孩子還小,不懂事,你……你就彆跟她一般見識了。”
周建設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怎麼?你以為我是要弄死薑瑜?想多了,這隻是安眠藥,吃了很想睡覺而已。”
說是這麼說,馮三娘還是很害怕,兩隻手捏著紙袋,沒有應聲。
見狀,周建設笑嘻嘻地說:“馮姨,事成之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媽了,這不好嗎?”
馮三娘抬起頭,眼底有著掙紮:“建設,咱們……咱們就不能使使其他的法子嗎?你,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再勸勸薑瑜。”
周建設撇嘴:“你能勸得動她嗎?馮姨,彆墨跡了,你放心,事成之後,我會對薑瑜好的,以後啊,你就是我親媽了。”
周老三見他越說越興奮,把他推了出去:“行了,去忙你的,我跟你馮姨好好說說。”
他走後,屋子裡陷入了靜寂。周老三嗒嗒地抽著煙,虛著眼覬了眼一言不發的馮三娘,打起了親情牌:“建設這孩子眼光高,相了這麼多回,一個都沒相中,他再這麼挑下去,搞不好得打光棍,你是他後娘,忍心嗎?薑瑜這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嫁給建設的好處,你還不知道嗎?你說,自打嫁過來後,我周老三虧待過你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我還勒緊了褲腰帶供薑瑜上學。我是真把薑瑜這孩子當親閨女看,親閨女變兒媳婦,連被子都不用搬了。多好的事啊!薑瑜現在想不通,等她成了建設的人,知道建設的貼心就樂意了,你說是不是?”
馮三娘被他這番恩威並施的話說動,下定了決心,用力點了一下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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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周建設就惡心,晚飯薑瑜是去沈家吃的,飯後逗了一會兒小偉,跟林春花聊了會,等天黑了她才回家。
回到周家,薑瑜像往常一樣,跟馮三娘打了聲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準備睡覺。
她剛把外麵的棉襖脫掉,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薑瑜抬起頭問了一聲:“誰啊?”
“是我,小瑜,開一下門。”馮三娘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雞湯,站在外麵。
薑瑜走到門口,拉開了半邊門,瞅著馮三娘:“有事嗎?”
馮三娘點了點下巴,將手裡的雞湯舉得更高一些,說道:“你先讓媽進去,把雞湯放下。”
薑瑜側開了身,等她進去再把門關上。
馮三娘把雞湯放在櫃子上,然後把筷子拿起來遞給了薑瑜,說道:“建設今天弄了半隻雞回來,燉了雞湯,給你留了一碗,你快趁熱喝了。”
本來還有點胃口的薑瑜,一聽是周建設弄回來的雞,頓時膈應得慌,擺手道:“我晚飯吃多了,肚子有點撐,你們留著自己吃!”
“媽已經吃了,這一碗是專門給你留的。你趁熱喝了,暖和。”她說著還去把雞湯端了起來,遞到薑瑜麵前,唯恐薑瑜不喝。
看著麵前的雞湯,薑瑜詫異地揚了揚眉,因為碗裡不止有湯,還有一隻大雞腿。
雞腿肉多骨頭少,是很多人的最愛,半邊雞隻有一條腿,現在這唯一的一條腿竟然輪到她頭上了,稀奇啊!
薑瑜拿起筷子,翻了一下雞腿,開玩笑地隨口一說:“該不會這雞有什麼毛病……”
馮三娘本就心虛,聽薑瑜這一說,嚇得手一抖,碗跟著一晃,湯逸了出去,撒了她一手。
薑瑜忙扶著了她的手,深深地看了馮三娘一眼:“怎麼?真被我說準了,這是一隻病雞?”
“哪能啊,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這……這雞好著呢,特意給你留的。”馮三娘急急辯解道,眼皮子低垂著,沒敢看薑瑜,端著雞湯的手輕輕發抖。
其實彆說病雞了,這年月連高溫肉那種看起來就很惡心的東西也都吃了,病死的雞還真不算啥。
引起薑瑜注意的馮三娘肉眼可見的心虛,她似乎很緊張,大冬天的竟然出汗了。莫非這雞湯真有什麼問題?
薑瑜收回了打量馮三娘的視線,淡淡地說:“你吃,我真的不餓。”
馮三娘可是背著任務而來,沒達成目的,哪肯走,她再次勸說:“這是特意為你留的,你不吃,是還在生媽的氣嗎?行了,你不喜歡,以後媽就不提了,這總成了!”
她越勸,薑瑜越覺得這裡頭有貓膩。可這雞湯裡能有什麼呢?馮三娘總不會因為她不肯嫁給周建設的事就毒死她?
看來得留下這碗雞湯才知道馮三娘玩的是什麼把戲,薑瑜故作為難地揉了揉肚子:“行,那你放下,等我消了食,肚子沒那麼餓了再喝。”
見她終於鬆了口,馮三娘也不敢再逼,點頭,慢慢退出了薑瑜的房間,關門的時候還囑咐她:“雞湯補身,你可彆浪費了。”
“知道了。”薑瑜過去從裡麵把門插上。
回頭,她盯著雞湯看了幾眼,越看越礙眼,一個念頭在薑瑜腦海中滋生,她吹滅了燈,悄悄貼近門口,留意著外麵的動靜,等看到周老三他們屋子裡的燈也滅了之後。薑瑜從被褥底下翻了兩張符紙出來,重疊在一起,十隻翻飛,不到一分鐘她就將符紙折成了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然後從門縫裡一擲,直接丟到了周建英的窗戶下麵。
冬天冷,鄉下沒什麼娛樂,周建英也早早躺下了。不過她還沒睡著,這會兒正躺在床上想心事。
今天白天的時候,周建英從縣城一回來就聽說孫亭煜被蛇咬了,送到了衛生院,她連忙跑過去幫忙,直到天快黑才回來,因而也錯過了中午那場好戲,不知道不到一天的時間,她的同胞哥哥就看上了薑瑜。
這會兒她滿腦子都是興奮,很好,重來一回,這次不是薑瑜救的孫亭煜孫亭煜不欠薑瑜的人情,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正想得出神,周建英忽然聽到外麵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拍打著窗戶,抬頭望去,外麵又什麼都沒有。等她閉上眼睛,這種感覺又來了。
該不會是蛇?想到孫亭煜今天的傷口,想到秋初那一晚,她窗戶外那一地的蛇,周建英坐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披上棉襖,輕輕推開門,摸黑走到院子裡,往窗外一看,黑乎乎,安安靜靜的,什麼都沒有,可能是她多想了。
就算這樣,想起那一地的蛇,周建英頭皮還是有些發麻。她總感覺,自己要是回了屋,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可這個點,父兄都睡了,男女有彆,也不適合去找他們。想了想,周建英腳步一轉,輕輕走到了薑瑜的房門口,摸到門上,然後門就那麼開了。她詫異極了,不過更讓她意外的是明明沒燒炭,薑瑜的屋子裡竟然不是很冷,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周建英原本隻是打算走過來跟薑瑜說兩句話的,但現在改變主意了,她摸到薑瑜床邊,推了推躺在床上的薑瑜:“我今晚在你這裡睡。”
黑暗中,薑瑜的兩隻眼睛炯炯發亮,裡麵盛滿了嘲諷,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沒睡醒:“好啊,上來!”
希望周家人還有丁點廉恥之心,不是她猜測的那樣,否則這醜聞可就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