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在暢想美好的未來,下一秒就因此鋃鐺入獄, 一夕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 周老三當時完全沒反應過來, 直到被戴上手銬帶出病房,麵對走廊上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各種異樣的目光, 周老三才漸漸緩過來。
他抬起頭, 目光中充滿了不甘,下意識地開始掙紮,為自己開脫:“你們抓錯人了, 我沒有,我就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民, 你們這是誣賴,公安誣賴好人啊, 大家看看, 我的受傷住院好幾天了,怎麼可能去拐賣人口, 他們……你……”
他的抵賴在看到乍然出現在走廊中的薑瑜時徹底噤了聲。臉色青一陣, 白一陣,眼角耷了下去, 麵色一片慘然。薑瑜既然好生生地出現在這裡, 那就說明蒙哥他們失敗了, 讓她逃跑了。
周老三背脊發涼,冷汗一陣一陣地冒了出來,一個又一個的主意從他腦子裡冒出來, 又被他推翻。腦子轉了好幾道彎,他決定賭一把,頭一抬,若無其事地看著薑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驚喜地說:“小瑜,你來看我啦,沒事的,我過兩天就出院了,你回去跟你媽說,讓她彆擔心,你們娘倆好生照顧好自己,醫院這邊有建英呢。”
他在賭,賭蒙哥他們經驗老道,沒有被抓到。隻要蒙哥他們沒被抓到,僅憑薑瑜的一麵之詞,他完全可以否認啊,就說薑瑜是受了有心人的煽動,故意陷害他這個繼父的。
薑瑜是真佩服周老三,這絕對是個人才,心狠手辣臉皮厚,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可惜他生錯了年代,沒把這些手段用到正途上。
周老三強忍著心裡的焦灼和煩躁說出這番話,見薑瑜沒任何的反應,他在心裡頭罵了一聲死丫頭,遂即將目光投向了公安。他舉起被拷在一起的兩隻手:“公安,誤會,這都是誤會,你們是不是搞……”
“錯”字還沒說出來,他的下巴就狠狠地挨了一拳頭,打得他眼冒金星,腦子發昏,人也趔趄了一下往後倒去,若非後麵的公安扶了他一把,他肯定會摔個四腳朝天。
但對方似乎還嫌不夠,周老三剛站穩,又一拳頭打了過來,砸在周老三的左臉頰上,打得他噗地一下吐出好大一口血,飆到醫院走廊雪白的牆壁上,格外刺目。
“爸……”回過神來的周建英連忙跑過去扶著周老三,怒瞪著拳頭緊握的梁毅,“你敢打我爸!公安,公安,這個人當眾打人,你們瞎了,沒看到嗎?”
在一旁看了半天戲的鄒副局長朝旁邊一個公安使了一記眼色,讓他把周建英拉開,然後若無其事地說:“走,押回去!”
從頭到尾都沒提一句梁毅打人的事。很明顯,這些公安也是偏向這個男人的。
周老三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忍著痛,抬起了頭,打量了著打的這個男人,這個小夥子二十歲出頭,理著小平頭,麵容剛毅,一雙手像蒲扇般大,手背上的青筋鼓起,結實有力,他的身上穿了一件沾了些泥的舊軍大衣。這個人看起來除了那張臉有點引那些膚淺的小媳婦兒注意外,其他的都平平無奇。
周老三可以確定,自己從未得罪過這樣一個年輕人。他又吐了一口血沫星子,然後抬起頭,眼神陰鷙地盯著梁毅:“你是誰?為什麼打我?”
梁毅看著,薄唇一勾,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但這笑一直沒到達他的眼底,他看著周老三的眼神充滿了冷意,沒有絲毫的溫度。
在周老三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突然又出手了,一圈打到了周老三的肚子上:“記住了,我是梁毅!”
周老三痛得蜷成了一隻蝦子,蹲到了地上,臉上一片痛苦之色,但更讓他心驚的是,這個年輕的小夥子是梁毅,那個一直寄錢回來,被他當成冤大頭宰的梁毅。難怪薑瑜那死丫頭能得救呢,原來是梁毅來了,完了,完了,一個薑瑜就夠難對付了,又來這麼個狠角色,周老三頓覺前途無亮。
見他蹲在地上,臉痛苦地扭成一團,似乎連起身都困難。鄒副局長走了過來,擋在了梁毅麵前:“夠了,老弟,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為這種敗類臟了手不值得。”
完全沒料到梁毅會突然動手的薑瑜也反應過來,趕緊走過去,拉著他的胳膊,輕輕喚了一聲:“梁毅叔叔,夠了,法律會製裁他,給我們一個公道的。”
梁毅的舉動實在是出乎薑瑜的預料。上午在洪市的時候,聽到她們是被周老三給拐賣的,梁毅當時隻是抬頭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薑瑜當時還以為他是沒把這當回事呢,哪知他心裡的火氣都憋在了這裡,找周老三這個罪魁禍首才算總賬。
她倒不介意梁毅打人,但梁毅是軍人,真把周老三揍出個好歹,被有心人告到上麵,他也要喝一壺。就像鄒副局長所說,為了這種人渣影響自己的前途,不值得,況且,梁毅打也打過,該出的氣也出了。
梁毅被她一拉,退到了路邊,公安順利把周老三帶走了。
現在薑瑜身邊多了梁毅這麼一號危險人物,周老三生怕被梁毅打死,也不敢嚷嚷了,痛苦地呻、吟著,像條死狗一樣被公安拖了出去,押走了。
等公安都走得不見人影了,周建英似乎才回魂,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雙手還維持著攙扶周老三的姿勢,她扭頭瞥了薑瑜一眼。
但薑瑜連個目光都沒留給她。
她已經被那個叫梁毅的男人攙扶著去了門診部。
雖然昨晚衛生院的醫生給薑瑜上了藥,包紮過了,不過這都快過去一天了,梁毅怕今天走了這麼多路,傷口又撕裂了,所以拉著她又到醫院再換一次藥。
對此,薑瑜是拒絕的,她提起右腿對梁毅說:“你看,我都能自由走動了,沒事的,你就放心,不用看了……”
“傷口不好好處理,女孩子留了疤不好看。”梁毅不由分說,把她拉進了診室,將她按在看診的椅子上,然後快速地跟醫生講清楚了她的病情。
戴著雪白口罩的醫生蹲下身,不等他動作,梁毅已經乾脆利落地把薑瑜右腿的褲腳挽了起來,露出小腿肚上那一塊有些泛黃的白紗布。
有了他幫忙,省事多了,醫生小心翼翼地將白紗布揭開,但出人意料的是,紗布底下並沒有什麼可怖的傷口,隻有一塊銅錢大小已經凝結的傷疤。
醫生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姑娘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敷藥了。對了,你剛才說傷了幾天了?”一天,是他聽錯了?
梁毅看著薑瑜白璧無瑕的小腿上那一個小小的傷疤,完全沒法將這個小傷疤跟昨晚那道猙獰的傷口聯係在一塊兒,而且更詭異的是,傷疤周圍已經好了的地方,長出來的不是粉絲的新肉,而是白白的肌膚,跟沒受傷的沒有任何差彆,完全看不出受過傷的痕跡。
若非昨晚親眼所見,還有醫生給她清洗過傷口,重新上過藥,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聽到醫生的問話,梁毅下意識地抬頭,看著薑瑜。
心虛地薑瑜對上他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體質好,恢複得比較快!”
這哪隻是恢複得比較快啊,簡直跟坐了飛機一樣,一日千裡,梁毅又想起了秦老頭的話,看來那老頭子真的沒騙他,他這次之所以恢複得這麼快,還真是這丫頭的功勞。
他垂下眼瞼,遮住了黑眸中的種種情緒,若無其事地對醫生說:“是我記錯了,有個三五天了!”
“難怪。”醫生點頭,他就說嘛,怎麼可能昨天傷著了,今天就好得這麼快,不過,“小姑娘的愈合能力不錯,這也蠻快的了,以後就算留疤,應該也不明顯。她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不要沾水,等結痂自動脫落就行了,也不用換藥了。”
會留疤才奇了怪了!梁毅替薑瑜放下褲腿,拉著她站了起來,笑著對醫生說:“好的,謝謝醫生。”
出了醫院,天已經黑了,大街上幾乎沒什麼人,沈天翔他們已經先回去了。梁毅是因為擔心薑瑜的腿坐那個顛簸的拖拉機會受不了,才沒跟他們一起回去,事實證明,是他想得太多了。
薑瑜攏了攏棉襖,搓著小手,偷偷瞄了梁毅一眼,跟他解釋:“從小我的體質就很特彆,傷口愈合得特彆快,彆人割了一道口子,要好幾天才能好,我第二天就好了,跟壁虎有得一拚。”
為了開脫,她也是拚了,連壁虎都拉了出來。梁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是嗎?”
薑瑜也知道自己的這番說辭很牽強,但誰叫她昨晚偷偷引靈氣去治愈傷口的時候沒控製住,一下子過了頭呢!
算了,反正他也隻是懷疑,沒有鐵證,薑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轉開了話題:“肚子好餓,咱們去吃飯!”
剛說完這話,街道那端二丫就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興奮地說:“薑瑜姐姐,我媽讓我過來叫你去我家吃飯。她已經快做好啦。”
這個點,估計國營飯店也沒什麼好吃的了,有熱騰騰的飯吃,薑瑜可不會拒絕。她拽了梁毅一把說:“走,梁毅叔叔,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等人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自然就不會老記得這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