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從暮色沉沉,到夜色沉沉,對於有些人來說可能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漫長的等到和煎熬。
不過,對於有一類人來說,時間,是並不存在的虛無。
這類人就是死人。
當祝烽走進殮房的時候,這裡已經彌散著一股惡臭,哪怕崔元美他們早已事先清理過,可味道仍然揮之不去,隨行的人聞到那味道,也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可祝烽卻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曾經的他,在北方帶兵,從屍山血河裡爬出來的,比這更難聞的味道他都聞過,雖然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也已經沒有再經曆過那樣嚴酷的環境,可他的身體裡,對於這類苦難經曆已經有了承受的能力。
他慢慢的走到石床邊。
邕州地處極南,天氣炎熱,雖然今年開春有了一場倒春寒,但也不過是冬日的強弩之末,那之後便一天比一天熱,在這種情況下要保持屍體的完好不是那麼容易的。這間殮房是他們特地準備的地下室,所用的存放屍體的也不是普通的木床,而是相對冰冷的石床,所以一走進來,除了那股惡臭之外,人人都能感覺到一點浸入骨髓的寒意。
祝烽低頭看了看石床上的人,就是那個可能協助心平逃出南院,造成她下落不明的賈四。
屍體已經被清理乾淨,最紮眼的,就是他心口那個刀痕。
雖然送來的時候,滿身鮮血,胸口也是血肉模糊,可清理乾淨之後,一切就變得十分醒目了,那刀口極薄,隻一指寬,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卻堪堪停在了後背處,可見下手的人手非常穩,是個高手。
武器,也是極趁手,且鋒利的武器。
祝烽側過臉,問道:“發現他的時候,周圍還有什麼其他的線索嗎?”
崔元美搖了搖頭:“對方非常的利落。”
祝烽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朕再看一看。”
崔元美和隨行的那個錦衣衛都對視了一眼,心裡不免有些奇怪。如今這個賈四已經死了,除了一處致命傷口,也沒有其他任何線索,皇帝陛下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趕緊去尋找公主殿下的下落?來看一眼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停留,而且他單獨一個人。
但,也沒人敢多問。
崔元美正要帶著那個錦衣衛退出去,這時,祝烽突然伸手握住了那個錦衣衛的佩刀。
“啊!”
那人感覺到刀柄被人握住,本能的就要側身拔刀,但定睛一看是皇帝,急忙跪倒在地:“陛下。”
祝烽淡淡道:“朕隻是要看一下你的刀,不必驚惶。”
那人還有些驚魂未定,但也立刻將佩刀取下來雙手奉上。祝烽接過之後擺了擺手,崔元美便立刻帶著他出去了。
等到他們離開,殮房的門也關起來之後,祝烽又低頭看了看那具屍體。
然後,他拔出那把佩刀,手指捏著靠近尖端的刀身,將刀尖小心翼翼的送入那賈四胸前的傷口。
刀鋒一寸一寸的往下落。
最終,抵在了傷口的最深處,而刀身與那一指寬的傷口,剛剛吻合……
不知過了多久,殮房的門才打開。
崔元美和那錦衣衛立刻俯身恭迎,祝烽走出來,也沒說什麼,隻一抬手將那佩刀丟給了那個錦衣衛,那人慌忙接住,也不敢多話,立刻掛回了自己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