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在艾蕾什基伽爾的眼中開始頻繁閃現, 神明的自我與人類的認知交替著爭奪著主權,也讓她的情緒劇烈波動起來,“聽這個名字你應該就明白了吧?它是一種能夠從根本上否定著生命的東西。但被它否定的生命, 並不會就此死去, 而是……被吞噬, 被腐蝕, 因而失去生命的價值和意義,淪為達克賽德的傀儡。”
“如果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那麼, 人類還會有死亡的意義嗎?”雖然是看著白葵說的,可她並不是想要他回答, 隻是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了啊!人類會失去死亡的意義!”
“沒有死亡意義、的靈魂, 在□□被破壞以後,還會像其他的靈魂一樣進入冥界嗎?如果他們不再流入冥界的話, 從那以後, 冥界……本來就已經沒有任何東西的冥界, 將會連靈魂也不複存在了嗎?”她的音量漸低,女神驕傲的頭顱也慢慢低下去。在她的視野中,本是黃褐色的土壤,在她出現以後便開始一點點泛著死氣的黑色, 仔細聽去,還能聽到死去的樹木枝乾開裂的聲音。
這樣的場麵,也是預料之中的,身為冥界的基石,離開冥界就是會造成這樣的後果。當她再次說出口時,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 “好不容易被召喚出來了,能夠看一下神代消失以後的世界了……可是,代價就是,要讓我看著我最後擁有的東西,也被剝奪嗎?”
白葵忍不住喚了一聲,“……艾蕾什基伽爾。”
這一聲呼喚讓女神從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中脫離,她恍神了幾秒,才匆匆抬起手背用力地抹了一把臉,再抬起臉的時候,麵上已經寫上了決絕:“他如願以償的結果,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嘗試。總而言之,我,冥府的女主人,艾蕾什基伽爾,不能接受他的選擇!”
“我要阻止他。沒錯,我要在達克賽德抵達地球以前,將世界上所有的生靈都拖入冥界——就算,代價是我的自我消失。”
如果現在是白葵本人的人格為主,他或許會對冥府女神這不顧一切的感情有所共情,但很遺憾,他現在是恩奇都,“但是,想容納60億以上的生靈……”想到她的最後一句話,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難怪你得以暫時離開冥界,你正在成為‘死’這一概念啊。”
“沒錯。我從達克賽德那裡奪下了聖杯,單以它的魔力或許是不足以支撐這一願望的,但,如果附加上整顆星球的生命呢?”艾蕾什基伽爾亮到刺眼的金眸中閃過了一絲欣慰,“嗯,運氣偶爾也是會眷顧我的呢。那超越神代的魔法之後,我會給每個人的靈魂都打造出溫暖的巢穴,他們會以魂靈的形式永遠存活下去……這不也是,人類所追求的永恒嗎?”
白葵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一秒,兩秒,三秒……半分鐘過去了,艾蕾什基伽爾的臉不知不覺漲紅,眼睛也變回紅色,她有一種鑽回冥界的衝動,“你倒是回一句話啊!明明是你問我想做什麼的,這樣什麼都不說是什麼意思啊!”
“我隻是在想,你是希望我讚同你,還是否定你。”白葵直直地望入她的雙眸深處,“據我所知,與伊什塔爾不同,你是一名可靠的神明。”
金發女神的嘴角劇烈抽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話說回來,我已經到了要和她對比的程度嗎!?”
“難道不是嗎?”白葵反問道,“你已經做了你職責之外的事情。也就是說,你越權了啊,冥府之主艾蕾什基伽爾。”
因為震驚過頭,所以她隻愣愣地發出了一聲語氣詞,“……哈?”結果白葵以為她是沒聽清自己的話,便以分毫不差的語氣又重複了一次,重複道一半她才拔高聲音打斷:“我不是讓你再說一次的意思!”
艾蕾什基伽爾眼神複雜,“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已經是我職責外的事情了……吧。那麼,那又如何?你也已經完全違背了你被製造出來時賦予的意義了吧?”
“……嗯,我並不否認。”回想起那段過往,白葵淡淡地彎起唇角,“因為,來到烏魯克以後見到的東西,與刻在我的靈魂之中的東西衝突了。”
“你或許不明白吧,作物是如何從種子變成人類能夠下咽的東西的。”不顧冥界女神微微改變的臉色,白葵伸出手,一點金色的光芒從他的指尖落入地麵,他以夾著懷念的語氣說道:“烏魯克的子民,會在春天將種子播種進土地,每天為種子澆灌適量的水。”
“為了給作物提供足夠的水源,他們修建了運河和溝渠。”隨著他的話語,土地之中破土而出一株嫩綠色,同時泥土中也鑽出一個巴掌大的小人。泥人沒有五官,隻有著短小的四肢,靠著這脆弱的身軀圍繞著比它還要高大的植株忙碌著,“每天都要去農田裡,去除掉無關的雜草,驅趕蟲子和鳥類,隻留下能夠變成食物的植株。”
於是,春去秋來,到了收獲的季節。一株脆弱的,隨風不安地搖動著的金色麥穗,獨自生長在黑色的大地上,泥人仰望著那株麥穗,沒有五官的臉好像是笑了,緩緩沉入地麵。
白葵俯身,將麥穗連根拔起,他有些苦惱地哎呀了一聲,“啊,弄壞了……嗯,這些東西都很脆弱呢,我的力量對它們來說太強大了。”他好像才想起艾蕾什基伽爾一樣站起身望過去,沉默地目睹著的女神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他想說什麼,“伊什塔爾的神職是豐收,可她一年也不會去烏魯克幾次,有沒有她的參與都一樣……不,應該說是,沒有她的參與會更好。”
“所以,不需要吉爾說什麼,我已經明白了,他才是正確的——人類,不需要神明。”
“……這種話也隻有你敢在我麵前說了吧。”這句像是威脅的話被艾蕾什基伽爾說得很輕,說完她便安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違背職責的我,已經成為了壞掉的武器,但我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白葵說著,慢慢閉上了眼睛,聆聽著遠處的聲音,“但是,艾蕾什基伽爾,你真的認為你這樣是正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