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魔術師所在之處, 便不是地獄,而是充滿了希望的大地。
真正的理想鄉阿瓦隆,被重現在這扭曲的時空中。那是智慧生物本不可能踏足的樂園, 經由魔術師之手, 在此處實現了本不可能的奇跡。
於是,時間,繼續向前流動;故事, 得以繼續進行。
“……謝謝你, 梅林。”
砂金發色的短發少年手握黃金之刃, 踏出一步。巨量的魔力流向他的選定之劍,這把象征多於實際作用的儀式用劍,在此刻因龐大的能量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低鳴,持劍者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然而他並未退縮, 隻是輕聲同劍道了歉, 也可以說是道彆。
為首的,也是變異最劇烈的魚人村長猙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遲疑,然而其他的村民並未意識到問題, 前仆後繼地湧來。更多的村民不知何時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他們起初還多是人類的模樣, 可漸漸地也發生了同樣的異變, 身體生出鱗片與利爪, 眼睛向外凸起,每向前一步, 身上的異化便清晰一分——他們成為了他們所崇拜的“人魚”。
暫停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人的表象被剝離,露出了他們真實的模樣。
空氣中, 盈餘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流入白葵的體內。他未被這畫麵動搖,第二步踏出,伴隨著哢嚓的細微聲響,劍身顯現出一絲不明顯的裂隙。
上百張呈現出魚類特征的蒼白麵頰上,俱是一樣的癲狂,“隻要把他們趕出去,就能恢複平靜了!”
“趕出去!殺了他們!”
他們並非沒有意識到身上的變化,隻是不肯接受這一事實。
複仇者們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這畫麵。
隊伍前端的魚人們,隻論其外表,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人類了,大張的嘴中流出腐蝕性的涎水,滴在遍地盛開的柔軟花朵上。這劇毒的液體本該將脆弱的花瓣蝕穿,它也確實做到了,可樂園之花在眨眼之間便發生了再生,腐蝕的速度遠遠追不上它再生恢複的速度。
可在白葵眼中的,不是這地獄侵襲一般的場景,他的腦中閃過的,是從諸多世界以來見過的笑臉。
……儘管還是依賴著亞瑟王的記憶與經曆才能發揮出實力,但這一次,似乎也不太一樣,他的記憶也混入了其中,成就了新的力量。
“選定之劍,賜予我力量。”他揚起劍,碧綠的眸中沉澱著與外表不符的堅韌,一劍揮下,“斬斷邪惡,必勝黃金之劍(Caliburn)!”
光芒亮起,樂園被黃金光芒點亮。
——
安徒生放下了手中的筆。
故事到這裡,結局已經很清晰了。一邊,落後的村落中,尚有良知的村民覺醒了反抗的意誌,齊心協力戰勝了邪惡的村長。另外一邊,冒險者也會解救出公主,帶著她永遠離開這個造出了惡魔之地。
“這還真是可喜可賀啊,可喜可賀。”吉爾的聲音從安徒生麵前的鏡中響起,安徒生眼皮也沒抬一下,“你還有什麼事嗎,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吧。”
“哇,你這家夥也太無情了吧!根本就是用完就扔嘛。”吉爾鼓起臉有意抱怨著,然而唯一的觀眾安徒生絲毫不為所動,所以他隻好換了一邊二郎腿翹著,“你不繼續觀察下去了嗎?說不定會有更意外的事情發生哦。”
“就算是我這樣的作家也是需要休息的時間的,連這點時間也要拿來催稿嗎?”真不愧是舊時代的自我國王,就算現在披著偽裝也改不了壓榨勞動力的本質,用現在時代的話來說,就是資本家。……這一串話在安徒生的腦中過了一遍沒有說出口,倒不是考慮到他們勉強還算和諧的合作關係,而是,他總覺得吉爾話裡有話,“等等,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不明白你們這種作家的什麼奇怪的堅持。”吉爾聳了聳肩,“我沒有當那種解救者主角的興趣,但你應該知道,這種家夥通常都是很麻煩的。”
那家夥當時和他說了什麼呢?
[“你也是期待著的吧,請放心吧,我不會令你的期待落空的。”]
不僅如此,還是對著他的那個木偶說的,分明就是早就意識到了他的存在,但卻沒有說出來,為什麼?
[“我想你這麼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吧,況且,你對我們也並未有什麼惡意。”]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那個人就是把那個木偶給當成他對待的嗎。
偶爾會有幾分惡趣味的年輕國王不自覺地沉默了下來。這就是天然係嗎?他似乎明白了。
“嗯,說句實話,確實讓人有些想得到呢。”吉爾歪了歪頭感慨道,安徒生自然聽見了這句話,“我非常希望我沒有聽懂這句話。”
“聽懂也沒什麼關係,本來也不是什麼要遮遮掩掩的事。”吉爾笑了一聲,身體放鬆向後倚在了他的王座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好啦,你馬上就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安徒生來不及疑惑,這通訊就被切斷了,鏡子黯淡下來變成普通的鏡麵,倒映出安徒生墜著黑眼圈的臉。
他眉頭皺起,若有所覺地轉向本該是門的方向。這間房間的四處都是書櫃,唯一的工作台上堆滿了稿紙和廢紙球,仔細看去才會發現,這房間並沒有窗戶,隻有一扇被封死的木門。
這裡,是由他將某間關著公主的房間改造而成的魔術工坊,但並不具備攻擊力。它唯一的作用,是作為兩個世界的交點,卻並未真正地融合而是同時存在,於是,當他人靠近時,其中一間會被隱藏起來。
也就是說,安徒生寫稿的房間,本該是無人能夠靠近的。
……然而,有某個具有看穿一切的千裡眼的魔術師在場,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從門外,傳來了這樣輕快的聲音,“不列顛魔術——阿爾托利斯,開飯啦!”
“是!”在少年的聲音落地的同時,一道劍光劃過,整棟房屋都震顫起來,安徒生下意識地將手臂遮在麵前,下一秒,生黴的屋頂被這光掀了起來,然後是嚴嚴實實封著大門的木板!
點著煤油燈的房間豁然開朗,淺淺的月光灑入整個房間,夜風亦是掀起了屋內的稿紙,紙片在房間內漫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