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漆黑一片,隱隱約約有模糊的月光合著一束從上方照進來,橘非的瞳孔放大又縮小,劇烈地開合著。
嘴裡吐出的泡泡一大串一大串,向上飄去,飄到了它的視野裡。
它能感覺到腿上纏著的藤蔓一直在用力,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毛皮貼在了身上,可是它連一下都動不了。
如果說橘非見過那些風乾後的動物標本,它就一定能準備地形容出自己的狀態。
槎妖的藤蔓裡好像有麻痹用的毒素,注射進橘非身體裡以後,連著水的壓力,一起讓這個巨肥的臭屁貓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極致的恐懼。
它一直在下沉、下沉,江水好像沒有儘頭,痛苦也沒有終點。
那道月光甚至也已經看不見了,隻剩一兩個小光點。橘非懷疑這一兩個小光點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石頭、木片、水草、魚骨頭、泥沙等許多東西從它身上擦過去,痛不痛倒不重要,它隻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在一個大型的、漩渦狀的絞肉機裡掙紮,馬上就要失去最後一口氣。
老板!!!
淚水在琥珀色的眼睛裡聚集,橘非嘴裡灌進去的水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老板快救救我!
老板,工錢我不要了!一分錢都不要了!我一定給你當牛做馬,牽驢拉磨,老板你快救救我!
不會是張中和周顛那兩個臭術士攔著你吧!他們是不是想連我一起除掉啊!
老板你快點……
漆黑的世界裡伸進來一隻手。
“嘩啦!”
朱標抓住橘非的脖頸將它從水裡提了上來。
“咳咳咳……咳咳,老板,咳咳,我,我……”
橘非趴在船上拚命地咳嗽,渾身顫抖,好像一個沒扭緊的水龍頭一直往外吐水。
到底是妖怪,恢複很快。吐完了水,它淚眼汪汪地望著給自己拍背的朱標,抱著他的手就開始哭。
“老板啊!!!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那水裡的妖怪好邪門,我都動不了。”
“我腦子裡已經有你們人類才說的走馬燈了,我好慘啊,老板你對我真好,我愛你嗚嗚嗚……這個冰冷的世界隻有你才能讓我這個小貓咪感受到一絲溫暖……”
朱標看它這個樣子,又被這麼一通激情表白,不免有些心疼,伸出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慰道:“彆哭了,男子漢大……”
誰知道橘非下一句話說道:“我這麼慘,能不能漲工資啊老板?”
它剛剛在水裡想的什麼再也不要工錢了,當牛做馬一類的話,全都長翅膀自己飛了。
朱標的心疼也長翅膀飛了,收回手來冷淡道:“自己不小心著了道,還好意思說?”
“話不能這麼說啊老板!”橘非拿爪子一拍地,據理力爭,“我這是為大家探路,我做了貢獻!要不是我,這妖怪指不定什麼時候現身呢。”
“原來你幫了這麼大的忙。”
“那當然!”
“能者多勞,你再多幫幫忙,把這妖怪收走吧。”
“這個,這個……”橘非蹭過去,討好地抱住朱標的腿,顧左右而言他,“老板,這倒黴玩意兒是個什麼妖?”
“槎妖。”
木槎這種妖怪,走南闖北的橘非還是聽說的過的,咧開三瓣嘴尷尬一笑:“是槎妖啊……我聽說這種妖怪還挺弱小的,隻敢攔攔路,沒什麼攻擊性。”
“若是碰見有攻擊性的妖怪,你怕不是要在此處哭出一個燕雀湖來。”
“那倒不至於,不至於。”橘非看向江中,試圖再找個話題擺脫尷尬,結果看到了正在捉妖的張中。
他站在江水之上,道袍翻卷,隨風而動,無形的水在他的腳下,和平地沒有什麼區彆,比傳說中的一葦渡江更顯不凡,是活脫脫的仙人法術。
一道閃電劈下,將漆黑的江麵照亮了一瞬間,水中有一個方形的物體,模糊且巨大,像個山的影子,追著他們的漁船,飛速地動著。
鐵冠道人伸出一隻手去,對準江心一握,就隔空將妖怪牢牢地捏在了手裡。
他再向上一提,法力就像隻無形的手,從河裡提出來一個幾十丈長,十幾丈寬的褐色木板。
這塊木板體型巨大到像個城門,隻可惜破破爛爛,上麵掛滿了苔蘚與水草,仿佛是從哪隻沉船上扣下來的。
隨著它濕淋淋地出現,天空中的閃電消失,翻湧的水浪停住,明月也重新照亮了大地。
橘非喜道:“動靜這麼大,原來才這麼點兒本事!”
朱標一敲它的腦袋:“你有什麼資格說它?它被抓得容易,是因為師父的修為高。”
周顛從他們背後走過來,手裡還拖著趙輕涯,沒有揪領子,改而牢牢捏著他的脈門,對著朱標輕聲問道:“公子,這妖怪道行怎麼樣?”
趙輕涯看到周顛這副小心翼翼生怕嚇著朱標的樣子,大吃一驚,再想到剛才所見的張中的本事,一個頭都變成了兩個大。
這麼厲害的師父,這麼明顯的雙標護衛,都為一個人服務,他走南闖北還是頭一回見。
“六百四十七年。”朱標道。
“這類妖怪沒什麼妖力,先天條件不好,隻能把心思都花在長個身上。”周顛也盯著這塊木板,不停地來回看,他的眼睛並不像朱標那樣有什麼特殊之處,也沒練什麼相關的術法,現在打量木槎,隻好像是一個廚師在打量自己剛買回來的排骨。
遠處的張中並指成劍,深吸一口氣,就要斬妖除魔。
劍氣縱橫三萬裡,如一道耀眼的白光,劃破長空,眨眼間直達木槎麵前。
木槎劇烈地掙紮著,渾身的破木板都在顫抖,發出一串咯吱咯吱的響聲,卻都做了無用功,眼看著劍光越來越近,幾近絕望,再也不動了。
事情變化如此之快,趙輕涯甚至都反應不過來,瞬間急了,連聲道:“且慢且慢!”
周顛也急了,扯著趙輕涯怒道:“怎麼,它果然就是你的同夥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有事提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