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收回了視線,他這麼說的意思是有仇的全都死絕了,不過趙輕涯的話井不能完全相信,他看起來井不是一個暴戾的人,現在也許隻是在撒謊。
木槎卻好像被他這句話激怒了,眼中冒著火,白胡子氣得抖起來,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動,手和腳都哆嗦著,若不是被法力捆著,恐怕已經衝上去扼住了趙輕涯的喉嚨。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你不是人!”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侮辱人的話怒吼著,“我的兒子才一百多歲!就這樣被你們抓去了,做出這樣的事,你還敢撒謊?”
趙輕涯道:“兒子?我不認識你的兒子!”
“放屁!你們親手把它從我懷裡奪走的!他還那麼小……”
張中和周顛互相看了一眼,沒搞明白狀況,不知道該信哪個。張中心想著不要趟渾水,趕緊走人了事,而周顛已經開始思考怎麼才能一刀兩個了。
他甚至暗中朝張中使了個眼色,用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朱標聽著聽著,卻聽明白了。他走到趙輕涯身邊,把手伸進他懷裡的口袋,摸出了那一枚紙錢,攤開給木槎看:“是不是這個?”
木槎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心,神色逐漸迷茫,這東西確實就是他感到的熟悉和厭惡的氣息的來源。
“……這個是什麼?”木槎訥訥道。
“鬼城的紙錢。”朱標握拳收回東西,看著木槎追尋上來的目光,後退幾步把趙輕涯推了過來,“他不是鬼城的人,但他在查這件事。”
“……不是?”木槎愣在那裡,咽了好幾口氣,半天沒說出來話來,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們都不是?”
“自然。”
“啊!”木槎又呆了很久,突然大叫一聲,慚愧道,“是老朽的錯!是老朽認錯了,老朽以為,以為你們都是那凶手的走狗,實在是誤會,誤會!”
朱標看著他,試探性地放鬆了束縛。
木槎頓時咚的一聲跪下,結結實實給他們磕了幾個頭,把自己的故事說了出來。
原來他的名字叫木十三,是被十三個人一起做出來的,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剛被造出來的時候,因為天地靈氣在那天特彆濃厚的原因,再加上這十三個人無意間砍伐的是一棵快要成精的老樹,幾乎是一沾水就有了神智。
後來的時候,他和一隻船精看對了眼,兩個人結伴遊覽江山美景,生了孩子,好不快活。但好景不長,他的妻子死於意外,木十三成了鰥夫,獨自扶養他們的兒子木小一。
兩個妖雖然過得不如之前快樂,時常思念死去的船精,但倒也不難過。隻可惜好景又不長,木小一給人抓走了。
木十三外出回家時,隻感受到一股濃重的陰氣,而沒了兒子的蹤影,火從心起,眼前天旋地轉,昏了過去。從那以後,他就開始順著各處流水尋覓其子,已經找了五十年了。
船上的人都沉默了。
就連橘非這隻沒心沒肺的貓也有些戚戚然。
趙輕涯上前一步,猛地握住木十三的雙手,激動道:“剛才雖然有誤會,但這結果還是好的嘛!我也在查酆都鬼城的蹤影,閣下既然也與姓高的那人有仇,不如和我同去吧!”
槎妖驚訝道:“姓高的?姓高的是誰?”
趙輕涯見他似乎是什麼都不知道,於是將講給朱標聽的話又給他講了一遍。
木十三這才搞明白真正的凶手是誰,他這麼多年的追尋,既沒有線索,也沒有目標,全是憑著一腔父愛與痛苦堅持下來的,從而四處找那熟悉的陰氣。
現在搞清了情況,木十三幾乎是立刻就同意了趙輕涯的建議,一人一妖當下就決定結盟,一起去報仇去。
他們一個浪蕩,一個天真,這麼重要的事,竟決定的如此之快,根本沒有遲疑,也沒有計劃。
朱標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也和張中與周顛商量了一番——其實更多是他將自己的決斷告知了兩人,從自己的扇子裡抽出一根扇骨,遞給了趙輕涯。
“這根竹片給你,你和木十三找到鬼城以後,就把它插進土裡,我會速速趕到。”
趙輕涯可不敢小瞧朱標的本事,接過東西,把它和朱標給的木牌放在一起,拱手道:“好,到時一定通知小友。”
他現在可是不太敢喊朱標告訴他的假名字了,最起碼有周顛在的時候不敢。
朱標笑道:“靜候佳音。那麼那我們現在接著走,船還是有點慢,木老丈,你能不能變回原形送我們一程?”
周顛眼前一亮,他本來依然是不太高興的,朱標這麼一說,他就覺得這結果還行,白得一張木頭筏子還是好的。
木十三自然沒有意見,他本來就做錯了事,而且還被朱標和張中師徒二人花式吊打,於情於理都不敢有什麼異議。
槎妖化為本體,遁入水中,碩大的身形扛起了趙輕涯的幽靈船,箭頭一樣逆流而上,竟然比之前的速度還快了十幾倍。
兩側的風呼嘯而過,景色都變得模糊,人在船上,什麼都看不見了,比高鐵飛機還不知快了多少。
張中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酒壺來,翹著二郎腿喝起酒來。
他算得還真準,這確實是條最快的船,隻是船的動力卻不是槳,是個自動推動機。
周顛麵無表情地看著初生紅日。
朝陽已經在升起,這是全新的一天。
隨後趙輕涯開始放歌:“將進酒,杯莫停……”
洪都與他們的距離飛速縮短著。
陳友諒在攻城,朱文正在守城,朱元璋在往回趕。
決定兩個政權的生死之戰,將會在此地發生,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