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朱標推辭道,“忙,真的忙。”
“忙點也沒事。廟裡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錢,你雇幾個長工。”
“這不是壞規矩了嗎?”朱標大感離譜,宋二爺竟然都開始許條件了,“我一定帶人來,您彆著急。”
朱標走起來腳下生風,宋二爺根本追不上,隻能看著他走遠,大感遺憾,背著手回去了。
至於他說的承諾,老人並沒放在心上,他看出朱標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爺,是個貴公子也說不準,碰瓷般的挽留不成,場麵話自己要是還當真,老臉就真的丟光了。
走到正堂,兩個人立在一處,勾肩搭背,說說笑笑,熱鬨極了。
沐音看見朱標過來,介紹道:“標……示兒,看這位,這位是周義榮,杭州來的行商,想賣些布匹。”
朱標和這位周義榮互相見了禮。
他是個中年人,有商人獨特的氣質,看起來怪精明,不過並不令人討厭,眼神明亮,臉上帶著笑,嘴角就沒有放下來過,把和氣生財這一原則貫徹到底。
商人的地位雖然不高,但那是真的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有錢能使磨推鬼。讓磨盤和鬼打架都行。
不少詩書世家麵上瞧不起商人,其實暗地裡也做買賣,嫡子讀書,庶子經商,十分常見。尤其是南方地段,常見儒商,家裡人做過官,讀過書,路子才更多。
話雖如此,周義榮不像儒商,他像是那種白手起家的大老板,朱標和他說了幾句話,就感覺這人八麵玲瓏,左右逢源,在哪裡也吃得開,恐怕見了古板的宋師,亦能交流,說不定還能賣他幾塊墨,買他幾幅字。
“周先生來應天賣布?從哪裡來?一趟下來利潤幾何?”
周義榮道:“其實鄙人這次並不圖賺錢,主要是看看應天的風土民情,調查市場,順手帶了一些貨物,畢竟布匹總是硬通貨,賣出去也好補貼路費。”
“杭州的商人對應天也有興趣麼?”
“嗯……”周義榮斟酌語句,“鄱陽湖的水戰,整個江南都在矚目,現在朱元帥勝了,大漢皇帝已死,大漢也就快滅了,武昌馬上要陷入戰亂,我們總得找找後路……”
“什麼後路?”朱標問道,“難道說杭州的商人從前隻去武昌做生意嗎?”
“自然不是。”周義榮笑道,“武昌的生意沒了,多在應天加把力是肯定的。不過這後路指的是那一種。”
“哪一種?”朱標追問。
“閣下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呢?”
朱標笑了:“明明是周先生有言在先,處處明示,現在倒像我苦苦相逼了。”
“哎!說笑了。我隻是與這位兄弟聊得開心,看出他是軍旅出身,有心結識,沒想到驚喜還在後頭罷了。”
與朱標交談時,沐英並沒有插嘴,這讓周義榮明白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他觀沐英,覺得這位青年已是地位不低的將軍,看朱標的行為舉止,才發現這位少年是主導,恐怕背後有更大的價值。
“周先生想認識什麼樣的達官貴人,又準備了多少金銀用以賄賂呢?”
這話太直白,周義榮嚇了一跳。
他小心道:“金銀財寶隻是虛的,一時得來的關係並不牢靠,我的意思是尋找可靠的利益線。”
“利益聯結?”
“正是。”
“盛世賣布還好說,亂世賣布許以利益,這不對吧?”
如此強硬的語氣,什麼樣的家庭才能教育出來?這個孩子恐怕生來就不需向彆人低頭商量什麼,也不需虛與委蛇,講話才直指中心。
周義榮更仔細了:“蘇湖熟,天下足。亂世當然賣糧。”
“賣糧不就背叛了張士誠嗎?”
汗水已經細細密密,悄悄的浸透周義榮的衣服,夏日炎熱,可城隍廟裡陰冷,本不該出汗的。
“商人重利。”他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大漢已倒,縱觀全局,隻有朱元帥能為贏家。張士誠連我們這些商人賣糧也阻止不了,我們又怎麼能放心覺得他是明主呢?”
詭辯。
不過他說得對。通過各種渠道得來的消息,確實表明張士誠境內管理混亂,人員冗雜,那裡的富庶,更為貪汙**滋生了溫床。
沐英在對話裡感受到了朱標的態度,看著周義榮的眼神逐漸變化,從朋友到了陌生,又到了冷淡。
周義榮察覺到這變化,額頭簡直也要冒汗。
他走南闖北,什麼危險都見過了,就是山野裡的妖魔鬼怪,也被他用計弄死過幾個。今日路過城隍廟,想著拜上一拜,誰知還能遇上個小將軍,想從小將軍這裡得個門路,現在看來是地獄的大門。
廟外的管家離自己太遠,更彆提為了不引人注意而拋下的商隊。即使真有近的,自己身邊這位,恐怕抬手就能把自己的頭擰下來當球踢吧。
朱標的開口終於救了周義榮。
“周先生。”他客氣道,“我和兄長先帶你逛逛應天府吧,城中有幾家酒樓非常不錯。樓頂有包間,陽台可擺桌子,滿城景色儘收眼底。飯後再逛逛秦淮河,怎麼樣?”
“好,好,鄙人覺得很妙。”
“到了徬晚,我與兄長歸家時,帶周先生見見我爹,他在應天府……勉強算是什麼都管,利益這方麵,也算相關。”
“可以,可以。”周義榮拿出手帕來擦了擦頭。
“而且他還挺討厭張世誠的,你們也許有共同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