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在心裡安慰自己。
“請,這是我從前親自買下的美酒。”蕭統含笑把酒杯遞給朱標,“做鬼還是有好處的不是嗎,起碼可以輕易得到一些年份更長的佳釀。”
那得多少年了?幾百年過去還能喝嗎?
雖然有點糾結,但用靈氣保存的酒顯然和凡人封存的酒不同,朱標最終選擇接過它來一口悶進嘴裡。
“這是你的東西。”朱標把杯碗交給蕭統,它們已經恢複了剛取出來時光彩奪目的外表,在這不似凡景的花園裡顯得更加珍奇,“我是從一對夫妻那裡找到的。”
得到失物的蕭統非常高興,迫不及待地將它們捧在手裡,借著湖底陽光看了又看,過了一會兒才顧得上回味朱標的話。
“夫妻?”他疑惑道,“什麼夫妻?”
“一個人類的女修士和一隻公雀妖。”
他們一邊說,一邊向園子深處走去,烏品停留在外麵,沒有跟上。
“我猜那隻雀妖應該是為你修建陵墓的其中一隻。”朱標把事情講給蕭統聽,並加以主觀補充,“聽他們的話,他們盜走杯碗又不肯歸還是為了彼此。”
蕭統笑了:“天家的人不相信愛情。”
“我倒是覺得他們確實相愛。”朱標道,“不過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背後還另有隱情?”
“不。”蕭統搖搖頭,“我從沒有見到他們,又如何做出準確判斷,隻不過是一些生活上的經驗罷了。”
“生活經驗?在皇宮裡嗎?所以說你並不愛你的太子妃與姬妾?”
“政治聯姻哪裡有過半點愛情,至多不過互相扶持。”蕭統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朱標,臉上的微笑雖然還掛著,味道卻變了,“你應該在史書上看到過我的故事。”
“看過。”朱標直言不諱,“可史書上記載的東西未必是真的,有些事情即使是當事人也不一定能夠說清楚,南梁政治尤其混亂,國體並不穩定,更不能用作參考。”
“是啊。”蕭統歎息一聲,“你說的沒錯,我在這湖底呆著,親眼看到南梁覆滅,故國不再,也不過區區五十年而已,那時候我早就不在乎人世的種種了。”
“你剛才分明用懷念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我有嗎?”
“如果你沒有,你不會化鬼。”
“……烏品它們和我說,你是一個特彆的人,與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同樣禮賢下士,以仁德為名,現在一談,它是看走眼了。”蕭統被朱標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無奈道,“你分明比我那時要強硬得多。”
他接著又感慨道:“你在外麵做的事,我略有耳聞。如果我當時有你這樣的魄力,也不會與父皇鬨出嫌隙,以至於讓小人得逞。”
“我也是近來才懂的。大權在握的時候,不管是不是真心為了朝局,為了百姓,那些虛話套話,以及細枝末節,甚至是個人的生死榮辱,都可以忽略。”
蕭統立刻道:“你說得對。”
“你說我素有仁德之名,其實更多是文武百官們推波助瀾。”朱標淡淡道,“父皇太過獨斷,殺起人來毫不手軟,權力又無法動搖,為了他們自己的性命著想,也為了派係間的平衡著想,太子理應是一個仁德之人,否則做官便沒有什麼奔頭了。”
“我會是仁君。”朱標繼續道,“但那是為了讓大明休養生息。如果他們想把我當作對抗父皇的靶子,我會讓他們明白仁君這兩個字裡也有君字。”
“我很羨慕你。”蕭統靜靜聽著,突然吐露了心聲,“當上皇太子的人,古今不知道有多少,能和你一般不被猜忌的,一個也沒有。因為出色所以被給予太子的位置,又因為出色而被廢黜,既要比兄弟們能乾,又不能比父親能乾,既要與大臣們交往,又不能與大臣們牽連,遇事再三思索而戰戰兢兢,沒有坐上那位置的人,真不知道那種苦楚。”
朱標抬頭看了蕭統一眼,他眼裡的複雜已經消失,此時被淒涼和茫然占據,連那身在繁花襯托下儘顯威勢的明黃色衣袍也仿佛暗淡下來。
沒過多久,蕭統恢複正常,他麵色不改,問道:“工部打算何時填湖?你有什麼章程沒有?”
這就是朱標為什麼想和蕭統見一麵的原因。
其一,他們很有共同語言,一個做過太子,一個正在做太子。其二,他們都明白高處的身不由己。其三,他們已經到了可以割裂情感與責任的地步。
陳善、韓林兒或許可以和朱標相交,但蕭統能與朱標相知。
“鄱陽湖當年有惡蛟作祟,湖中數十萬水族頃刻而亡,如今湖內空曠,魚蝦蟹稀少而水質鮮美,能否滿足燕雀湖水族的需求?”
“這……”
“你我齊心協力,將燕雀湖湖水儘數引入鄱陽湖如何?連帶你的水族與殿宇,也省得往來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