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小太子說的輕飄飄的,可是顧鶴軒與趙弘相識多年,最是知道這人心思。
哪怕現在的小殿下不知事,但他與大殿下終究是同一個人。
記仇這點隻怕也是一般無二。
好在顧太醫很快便聽到阮瑤對小太子解釋那是救人而不是傷人,趙弘對阮瑤格外信任,立刻就應下來。
顧鶴軒這才鬆了口氣,心裡對阮女官頗為感激,可也不敢多留,急忙離開。
哪怕太子分了叉,可根子上還是同一個,還是少惹為妙。
而阮瑤則是收拾了下內室裡的東西,準備再去趟茶房,順便拎桶熱水來。
小太子拽了她的衣袖:“瑤瑤,外頭有壞人。”
阮瑤笑道:“今兒還是季家兄弟當差,不妨事的。”
季大季二是昨日趙弘點過頭的親衛,阮瑤認得,如今的小太子卻對此一無所知。
但小太子篤定知道阮瑤不會騙他,這才點點頭,鬆開了手。
阮瑤便攏了攏衣領,出了門去。
茶房距離內殿不遠,很快便到了。
隻是這次阮瑤回來時,和月蘭碰了個麵對麵。
這會兒月蘭正氣不順呢。
之前她在東明宮中也算有體麵的,隻是趙弘素來不近女色,也不讓宮女近身侍候,故而她雖有個女官名頭,卻連趙弘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彆提攀高枝了。
在太子身邊出頭無望,她又是個心大的,便接受了董皇後收買,隻盼著太子倒台,她可以借著皇後東風另謀前程。
原本的打算是讓阮瑤頂下所有罪責,卻沒想到那癡兒去了三天,內殿依然太太平平,沒有任何異狀。
這讓月蘭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要聯絡董皇後,可東明宮如今竟好似鐵桶一般,與她接頭的小太監也一直未曾露麵。
皇後娘娘更是沒再駕臨東明宮,引得月蘭頗有些心慌。
今日她便是來瞧瞧太子情形,再做打算。
結果還沒到內殿,就遇到了提著水的阮瑤。
月蘭便覺得耳朵嗡嗡響。
她一直記恨著阮瑤,不然也不會上趕著給皇後出主意,把阮瑤頂到內殿裡頭去。
如今再次相見,月蘭發現這人不僅沒有被嚇得瑟瑟發抖,也不曾如預想中的那般麵容憔悴,反倒越發神采奕奕,瞧著比之前還水靈透亮,著實讓月蘭氣的厲害。
阮瑤也看到了月蘭,腳步微頓。
這人當真要看看郎中了,臉總是這般赤紅,怕是真的高血壓。
不過阮瑤並沒有理會她的打算。
既然猜得出月蘭不懷好意,自己也沒必要做出表麵情誼。
月蘭卻一直盯著阮瑤,很快便看到了阮瑤掛在腰上的荷包。
這讓月蘭眼睛一亮。
荷包她是認得的,即使一直未能到趙弘身邊伺候,可是尋常看太子進出宮殿,月蘭自然對他的近身之物頗為了解。
這荷包是太子貼身的,若是得了,自然可以出入宮門不受阻攔。
原本該是主子貼身的東西,結果到了阮瑤身上。
太子應該還昏睡著,那她定然是偷的!
幾步上前,攔住了阮瑤的去路:“怪不得你一直沒有露麵,原來是去主子身邊做賊去了。”
阮瑤抬起眼睛看了看她,聲音婉轉:“你讓開些,我還有事。”
月蘭卻像是抓住了把柄似的,緊緊跟著阮瑤,壓低聲音道:“既然偷了東西還不趕緊交出來,如若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可惜,她這話已經嚇不到阮瑤了。
自己的小命都在趙弘那邊懸著呢,旁人想要也拿不走。
於是阮瑤沒理她,眼瞅著就要看到殿門了,便想要繞過她去。
結果月蘭竟直接上手搶奪。
在她看來,阮瑤不過是的小傻子,呆笨得很。
當初被自己搶走了肥差,被打發去外殿做雜事,阮瑤尚且一言不發,都不懂得爭辯,老實得很,那現在定然也不敢反抗才對。
傻子就是傻子,再好看也不過是個蠢東西。
可阮瑤卻未如她所願,立刻往後退了半步。
隻是手裡還拎著桶,多有不便,一時不察就被她拽掉了荷包。
阮瑤下意識地抬起胳膊輕輕一甩。
結果,尋常人拎一個都費勁的水桶,阮瑤竟直接輪了起來,直直撞在了月蘭的腰上。
月蘭隻覺得腰上鈍疼,不僅荷包沒攥住,人也往後飛了出去。
而在大殿的台階下,是盛滿了水的銅缸。
尋常宮裡的飲水都是要由水車運送最清澈的山泉水進來的,而宮中的水井和銅缸多是為了救火之用。
故而缸上並未加蓋,好巧不巧的,月蘭直接就掉到了缸裡。
咕咚一聲,想忽略都難。
銅缸很深,腳踩不到底,引得月蘭一聲尖叫沒喊完就灌了一口水,生生堵了回去。
站在門口的季大和季二對視一眼,悄然把邁出去的腿收回來,誰都沒有上前。
昨日殿下的態度很明顯,這身姿纖細的阮女官與殿下關係非同一般。
現下若是她吃了虧,季大季二自然要幫忙。
可現在瞧著,阮女官厲害著呢,根本用不到他們……
但在屋裡的小太子聽到了聲響後卻著急起來。
他不認得月蘭是誰,可他聽得出阮瑤的聲音。
吵鬨,驚叫,還有落水之聲。
小太子立刻坐不住了。
之前他怕外麵有歹人,可這會兒也顧不得許多,隻管推門而出。
待他邁步出了殿門是,正正巧巧看到月蘭想要爬出銅缸,結果手上一軟又掉了回去。
深秋時節,又是剛下過雨,最是寒涼的時候,缸中水更是冰冷刺骨。
月蘭隻覺得渾身打顫,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阮瑤,張嘴就想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傻子。
卻沒想到,一錯眼便看到了正出門來的趙弘。
這是太子殿下生病以來以來頭一次顯於人前,本該是喜事,月蘭卻覺得心裡一寒。
太子醒了。
太子,竟醒了。
不過她倒是頗有些急智的。
月蘭覺得自己好歹是在趙弘跟前奉茶多日,怎麼也比傻乎乎的阮瑤強。
於是月蘭立刻沒了剛剛的凶狠,轉而露出了楚楚可憐的神情,眼淚一串串的掉,顫著聲音道:“殿下,奴婢,奴婢被這私盜財物的賤婢欺負,還望殿下做主啊。”
可趙弘看都沒看她,隻管大步走向了阮瑤。
這會兒阮瑤已經撂下了水桶,正挽著袖子,在裡麵撈著什麼。
很快,就摸出來一個已經濕噠噠的荷包。
便是趙弘給她的那個。
小太子走到她麵前,聲音有些急切:“你沒事吧?那人傷到你沒有?”
季大季二聽了這話,一個看天,一個看地。
一個缸裡泡著,一個毫發無傷,太子能問出這話來也是偏心的厲害。
傷?
若真的傷了,那也是阮女官掄水桶使勁兒太大不小心累的……
阮瑤則是緩緩搖頭,聲音輕軟:“我無事的。”而後她擰了擰荷包的水,眼睛看向了趙弘,“殿下,外頭涼,趕緊回去吧。”
小太子立刻點頭,帶著阮瑤往回走。
兩人的對話月蘭是半點沒聽到,她嘴裡還嚷嚷著忠心,喊著讓太子捉賊。
趙弘腳步一頓。
若不是月蘭提起,他還沒注意道阮瑤手上的荷包濕透了。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濕了?
定然是被這個缸裡長出來的女人欺負了。
趙弘微微偏頭,道:“之前瑤瑤說過,不好的東西要丟出去的。”
此話一出,阮瑤想起自己早上是隨口說起過。
他竟記得這般清楚。
而後小太子看向了季大季二:“你們聽我的麼?”
季家兄弟立刻躬身行禮,道:“屬下儘聽殿下差遣。”
於是趙弘點點頭,將阮瑤護在身後。
他時刻謹記著阮瑤說過,不能對彆人笑,故而小太子現下隻是微抬眼簾,麵無表情的看向月蘭。
冷淡默然,讓月蘭的聲音戛然而止,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季大季二也低下了頭,神色緊張。
阮瑤卻沒看到趙弘此刻的神情,隻能聽到趙弘的清澈聲音:“把這個,連人帶缸丟到後院去,壞東西,留下也是臟了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