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瑤對方嬤嬤此來並不意外。
時至今日,阮女官已經確定皇後對太子的那些慈母之心就是隨便說說的,誰信誰傻。
恐怕不僅沒有慈愛,反倒滿是戒備提防。
既如此,荷香春雨被送到東明宮自然是來者不善。
阮瑤等了許久,終於找到了春雨的疏漏,借此機會把她送回去,明粹宮定然會有所反應。
她們能忍一晚已經是出乎阮瑤的預料了。
現在聽聞方嬤嬤造訪,阮女官心態格外平和,站起身來對趙弘低聲道:“殿下好好看書,等下乖乖練字,奴婢去去就來。”
小太子乖巧點頭,偷偷勾了下阮瑤的指尖,又很快放開,臉上露出了些得意的笑,心想著自家瑤瑤就是有本事,隨便說話都很押韻,而後伸手又摸了一塊酥塞進嘴裡。
阮瑤則是披了鬥篷,快步走向前殿。
進了門後,便瞧見方嬤嬤依然站在上一次她站著的地方,隻是這次,她的臉上半點笑容都沒有。
反倒是阮瑤笑容溫潤如常,說話也安穩和煦:“方嬤嬤來得早,可用過膳了?”說著,她扭頭對著夏兒道,“端點果子過來。”
方嬤嬤則是回了一禮,聲音不鹹不淡:“不勞煩了,我今日來是有事情求教。”
阮瑤笑了笑,讓夏兒出去守著,她則是上前兩步,並未請方嬤嬤落座,自己也沒坐下,隻管柔聲道:“言重了,嬤嬤有事儘管說,殿下素來是極有孝心的,皇後娘娘也曆來執正持平,若是皇後娘娘有何吩咐,我定然回稟殿下,不會有絲毫疏漏。”
說完,阮瑤便感覺自己在宮裡這些日子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起碼,四個字四個字的話她也能說的格外順暢。
這大抵就是在宮中生活的必備技能。
一句話,頂的方嬤嬤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她此來其實是想要壓一壓阮瑤的威風的,也試探一番,看看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
照著董皇後和方嬤嬤所想,荷香春雨在東明宮裡哪怕爭不到寵愛,但好歹能給趙弘弄些麻煩,哪怕漏出來一字半句的消息也是好的。
結果就是兩個人送進來,石沉大海一般,連個聲音都沒聽到。
終於有了消息,卻是把捆的和粽子一樣的春雨送了回來,理由是窺探太子行蹤,收買東明宮人,哪條拎出來都是要杖責發落的。
這兩件事算不得大事,完全可以放在宮內處罰了事,可阮瑤以此為由頭將人送回來,並且美其名曰是全了母子之情,顧及顏麵,董皇後還真不能說她做得不對。
若不是昨天宮內外的事情一起發出來,惹得董皇後胸口疼了一夜,隻怕方嬤嬤早就來了。
本想著能先聲奪人,逼得阮瑤後退一步,自己也好為了將來籌謀,卻沒想到阮瑤這般伶牙俐齒。
一口一個慈孝,一句一個公平,弄得方嬤嬤準備好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於是方嬤嬤索性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道:“昨兒個阮女官使人將春雨送回去,娘娘已經知道了緣由,今日特地讓過我過來獎賞阮女官。”說著,她取出了一個精致銀盒遞了過去。
因著這是皇後賞賜,阮瑤並未推辭,而是伸手接過。
就聽方嬤嬤道:“皇後娘娘說阮女官處事公正,做事果決,便挑了這藍寶石銀盒給阮女官,望阮女官以後好好伺候殿下才是。”
阮瑤笑著道謝,可心裡知道,這盒子拿的燙手。
她進宮以後,在外殿做工的時候多,調入內殿的時候短,但是幫著太子接到的賞賜可不少。
什麼都見過,就沒見過賞盒子的。
掂了掂,裡頭確實是空的。
買櫝還珠,還是龜玉毀櫝?
具體的不知道,可總不會是好意思就是了。
但是阮女官並沒有怒氣,大抵是對董皇後的心思早有預料,這會兒她反倒平靜得很,還想著,這盒子雖然是空的,但是純銀打造,工藝精湛,還有寶石鑲嵌,一看就不是凡品。
擺著也是很好看的。
方嬤嬤見她如此心平氣和,不由得皺起眉頭,但很快就接著道:“隻是不知這次事情,荷香可摻和了進去?”
阮瑤溫聲回道:“方嬤嬤安心,此事與荷香無關。”
當然,這話說出來阮女官心裡是一百個不信的。
有關係嗎?
肯定有關係。
但不能咬定荷香與此事有關,便不能借此將她也送回明粹宮,所以阮瑤早早就打定主意不把這件事情與荷香有所牽扯。
打蛇從來都是打七寸,不能一擊即中,那麼再多的糾纏也沒有意義。
方嬤嬤卻是沒想到阮瑤能這麼輕易的放過荷香,不由得看向她,終於有了一絲絲笑意:“阮女官雖是女子,可眼力過人,明察秋毫。”
阮瑤聞言,立刻道:“與我無關,此事本就是殿下發現的,我隻是奉了殿下意思處置罷了。”
她這麼說,是怕方嬤嬤借題發揮,說她繞過太子,私自處置宮人。
可這話聽在方嬤嬤耳朵裡卻是另一層意思。
莫非,荷香是太子開恩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