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百戲園子相比較於一般的戲園子要大了不少。
因著百戲裡雜耍最為受追捧, 常常要用上許多道具,故而園子就建成了個圓筒狀,中間是個圓形的戲台,周圍一圈兒都是座位。
為了確保來的人都能瞧見,座位的擺放是階梯狀的。
而雅座都設置在了對著戲台正中央的二樓,算是視野最好的位置, 卻也因此要價甚高。
宿大姑娘本想著讓手下人先去付錢, 沒想到太子殿下比她手快多了。
而趙弘也不在意這些錢財。
對他來說,銀錢身外之物,當然能說出這話是因為他的私庫早就滿了,從小到大他都要辛辛苦苦的為了保住太子之位而努力, 為了讓父皇母後滿意而努力, 慘是慘了點, 現在瞧著也有點好處。
太過忙碌, 無處花錢,攢啊攢的就成了一大筆。
大殿下覺得, 這些東西不過是死物,若是能讓瑤瑤歡喜, 死物才有意義。
不過太子殿下也不至於當冤大頭, 這會兒從袖中取出了一錠銀子, 輕飄飄的放在了掌櫃麵前:“樓上雅間。”
百戲園掌櫃常年在市井中打混,能管著偌大園子自然不是尋常人, 他能看得出眼前幾位非富即貴, 立刻道:“郎君, 這銀子著實多了些。”
趙弘平靜道:“兩個雅間。”
阮瑤有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自家殿下要兩個。
但是銀錢是殿下自己的,想咋花就咋花,用不著她心疼,加上出門前給太子整理錢袋的就是她,本就是讓殿下出門開心的。
花錢的快樂,隻有花的一瞬間才能享受到。
於是阮女官隻管站在一旁,專注的捏著宿小四的臉蛋。
趁著男主還沒成長為男主的時候多捏捏,沾喜氣。
手感真好。
掌櫃則是應了一聲,笑眯眯的收了銀子,叫了堂倌去沏茶,自己則是親自請幾位貴客上座。
路上掌櫃介紹了下接下去院子裡要上演的戲碼,說得清楚明白,並不呱噪,也不諂媚,讓人既能聽得清楚又不覺得吵鬨。
阮瑤多瞧了掌櫃兩眼,心想著,能在京城裡立足的果真都不是尋常人,這地方,四品不算官,街上走的不是當官的就是當官的家裡人,想要在京都紮根,言談都要格外妥帖有分寸。
這位掌櫃顯然已經修煉到家,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待送他們到了雅間門口,掌櫃便沒有跟進去,而是笑著拱了拱手,走下樓去。
趙弘並未立刻進門,而是扭頭看了眼宿大姑娘。
隻一眼,宿大姑娘就知道這位太子殿下想做什麼。
其實他的心思並不難猜。
宿大姑娘並不是尋常俗人,她一心向道,萬事萬物都求個眼見為實,而不是耳聽虛妄。
在她看來,阮女官和太子遠不是旁人所說的那種不清不白的關係,相處過後才知為人,起碼在宿大姑娘心裡,阮瑤是個透徹人,與風月無關,太子殿下也端方,不會亂了規矩,兩人必然是清白如水。
不過太子殿下格外信任阮瑤卻是真的。
剛剛這人要了兩個雅間,想必就是準備讓自己帶著弟弟去另一個,莫要擾了他們相處。
宿大姑娘想到這裡立刻道:“殿下,四兒年幼,怕會擾到殿下瞧戲,不如……”
“四兒不小了,長高高了。”宿韞小嘴叭叭的念叨。
宿大姑娘給他使了個眼色,無奈宿四郎君正專注地研究阮瑤發間玉簪,沒有看到自家姐姐的暗示。
趙弘沒說話,隻管看向了阮瑤。
卻不知,這會兒阮瑤格外希望他們多多相處。
縱然看起來太子殿下的反派之路因為意外戛然而止,可未來終究難以預料,到底不安,總要早早安排才是。
在事情還未出的時候也就談不上化解,阮瑤想的便是讓兩人關係親近些總歸是好的。
於是她立刻伸手撫了下懷中小娃兒的後背,看向趙弘輕聲道:“殿下,讓小郎君一道看吧,瞧戲本就是人多熱鬨。”
大殿下並沒有立刻回答。
此刻在他心裡,“與瑤瑤獨處”和“聽瑤瑤的話”兩件事混在一起,針鋒相對,總要做出個選擇。
片刻後,還是後者更勝一籌。
終究瑤瑤的心情才最緊要。
很快趙弘便點頭,聲音輕緩:“你說得對,人多熱鬨些。”
宿大姑娘愣了一下,總覺得這般結果和自己剛剛猜想的不甚相同。
可既然太子發了話,她也不好回絕,便行禮道謝,跟著他們進了雅間。
另一間也沒閒著,跟著來的隨從們都去那邊,算是主子的賞賜,隻留下了親近人伺候。
阮瑤原本也是習慣於站在趙弘身邊,就像是在宮中那般,可這次大殿下伸出手,直接拉著她走到了桌前落座,連起身的機會都沒給她。
男人的手也大大方方的與她十指緊扣。
阮瑤早已習慣了這般親近,倒不覺得什麼,因為懷裡抱著宿四郎,她樂得與趙弘靠近些,也讓宿韞能與趙弘說說話。
宿大姑娘默默地在一旁落座,努力不去看兩人緊扣的手。
她突然覺得,傳言有時候還是能信一下的。
這倆人,好像和清白如水漸行漸遠了。
就在這時,堂倌端了茶水進來,並且送來了幾份單子。
其中有關於接下去要上演的百戲劇目,另有兩份上麵寫著的都是各種佳肴。
堂倌嘴皮子也利落,脆聲道:“幾位客官,咱們園子隻供茶湯瓜子兒,但要是客官想要用些便飯,自可吩咐小的,這單子便是隔壁朗香居的,客官們點好後自會有人送來。”說著,他笑著將菜單給了趙弘,“郎君請。”
大殿下把菜單直接遞給了阮瑤:“瑤瑤喜歡什麼?”
阮瑤對吃算不得熱衷,隨手將宿韞換了個姿勢,讓他坐在腿上,阮女官低頭問他:“小郎君想吃什麼?”
宿韞眨眨眼,扭頭,直勾勾的盯著被趙弘放在桌上的油紙袋:“糖葫蘆!”
宿大姑娘一聽這話就像開口阻攔。
倒不是怕小弟跟太子要吃的會讓太子責罰,畢竟之前在東明宮時,宿韞也沒少吃太子殿下的東西,這會兒也不至於因為此時就鬨他。
隻是宿大姑娘記得,出門時娘親陳氏再三叮囑,宿韞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正在服藥,忌口頗多,酸的東西是要少吃的,山楂更是不能多食。
不過不等她開口,大殿下便是想也不想就回道:“沒有,再想。”
宿小郎君癟癟嘴,心想著,大丈夫能屈能伸,便道:“吃糕糕。”
趙弘淡淡道:“成。”
阮瑤笑而不語。
對於趙弘護著糖葫蘆的舉動,她不意外,畢竟自家殿下向來如此,尋常趙弘這般說的時候,阮瑤總會跟他提兩句不能護食貪嘴的話,小太子也虛心接受。
隻是下次還敢。
不過現在是在外頭,還有宿家姐弟瞧著,阮女官很給殿下麵子的沒有說話,隻管將菜單又給了宿大姑娘,讓她挑揀。
宿大姑娘到底是個聰慧通透的,現下已經安穩許多,隻管笑著與阮瑤湊在一處,給她介紹朗香居的名菜。
等點完了菜,堂倌便道:“郎君夫人稍後,小的這就去催。”
一句話,喊得阮瑤愣在當場。
卻也讓趙弘嘴角微翹。
臨出宮前,他換了兩身衣裳,為的就是現在。
郎君,夫人。
聽著真是順耳。
一旁的宿大姑娘故作不知,好像什麼都沒聽到,阮瑤本可以讓他改口,可不知為何沒有說話,低頭哄著宿韞玩,也擋住了眉眼間的神情。
趙弘更是直接,雖未言語,卻從銀袋中摸出了塊給了丁卯,使了個眼神。
丁卯心領神會,等堂倌出門後,他跟出去,叫住了堂倌道:“拿著吧,郎君賞的。”話音未落,便有一錠銀放到了堂倌的托盤上。
有些墜手。
要知道,剛剛兩個雅間也不過是這個數。
堂倌先是一愣,然後就笑起來,趕忙將銀子收好,連聲謝賞,扭頭小跑著去朗香居傳話兒。
而在不遠處,正盯著這邊的季二砸吧了下嘴巴,小聲念叨:“我最近也缺錢得很。”
季大沒說話,隻是端茶瞧他。
而後就聽季二接著道:“大哥,你說我要是也對著阮女官多叫兩聲夫人,殿下會賞我嗎?”
季大早就習慣了自家弟弟的傻乎乎,現下一片平靜:“照著如今殿下與阮女官的關係,你帶頭戳破,殿下會賞你的。”
季二臉上有了笑容。
“賞你一頓板子。”
季二笑容漸漸消失。
就在此時,台上便已開鑼。
百戲在大齊向來興旺,它並沒有戲曲話本的纏綿曲折,也沒有說書先生的跌宕起伏,可卻十分歡快活潑,彆管是疊案倒立還是魚龍曼延,皆是精彩絕倫,孩子也能看得懂的。
阮瑤之前在老家城裡瞧過遊曆搭台的百戲班子,上一世也見過雜技,這次原本是帶了些看熱鬨的心情來的。
可能夠在京都裡賺來偌大園子的百戲班果然與眾不同,彆管是難度還是排場都遠非她之前看到的那些可以比的。
這讓阮瑤看的頗為入迷,漸漸的話也很少說,眼睛隻管瞧著台上,跟著拍手或者驚呼。
一旁的宿大姑娘也差不多,她家教嚴,向來是不進這些地方的,如今也是瞧得稀罕,沒多久便和阮瑤挽手坐在一處,倆人湊在一處,看的有滋有味。
倒是有些冷落了兩位郎君。
大殿下一開始有些不高興,可等菜上來,他將朗香居的招牌栗子炒雞一塊塊的放到阮瑤碗中,再看著那人一口口吃掉時,趙弘嘴角生出了一抹笑意,似乎找到了樂趣。
而這般有些明目張膽的親近卻沒有被太多人察覺。
東明宮人早見識過,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宿家的下人嬤嬤這會兒早就恨不得把自己縮緊,生怕招惹了國之儲君,頭垂得低,無人瞧見。
加上兩個姑娘專注看戲,一個孩童悶頭苦吃,最後就剩下了丁卯默默地瞧著一切。
看著看著,丁卯就彆開視線。
他,特彆想媳婦,特彆特彆想,回頭等得了空,他也要去買一份朗香居的栗子炒雞回家,一口口的喂給媳婦吃。
而最快吃飽的是宿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