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獨寵東宮 安碧蓮 24846 字 8個月前

趙弘想要退位了。

阮瑤雖然一開始驚訝,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他這麼做的原因並不難猜到。

從一開始,趙弘就是將太子和皇帝之位當成一份工作在做的。

外無戰事,內部平穩,兵強馬壯,安逸富足,趙弘早就已經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接下去,不過就是守成之君要做的事情罷了。

但趙弘對此並沒有太多熱情。

他能夠一直安安穩穩的呆在帝位上,是為了履行為君者的責任。

但若是還有其他選擇,趙弘也不會對帝位有任何眷戀。

如今,就有了一條康莊大道擺在他眼前。

於是阮瑤就昂頭看他:“是不是瞧著允兒成親了,你就想要把攤子給他?”

趙弘在自家瑤瑤麵前很是坦然:“是的。”說著,就把臉埋到了阮瑤頸窩,“我養他這許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這天的。”

阮瑤聽了這話隻覺得好笑:“合著你盼著孩兒,就是為了讓孩子給你做這事兒?”

趙弘理直氣壯:“對。”

或許是因為這人過於坦誠,阮瑤反倒沒了話說。

好在她也沒什麼眷戀的,隻管重新回抱住了趙弘,輕聲道:“等三個孩子都成親,我就答應你。”

趙弘似乎早就料到自家娘子所言,臉上露出了個笑,點點頭,把她抱的更緊了些。

而既然起了退位的心思,趙弘的執行力就比誰都強。

在趙徵然與顧家郎君成親,趙定也娶到了心儀的王妃後,趙弘就帶著阮瑤去了行宮。

美其名曰避暑。

城內隻留下了太子監國。

而此時的太子趙允還不知道自家父皇的盤算,隻當是爹娘要散散心。

可是半年後,當趙弘宣布退位時,趙允才是徹底懵了。

他想要去找父皇,告訴他,父皇你老當益壯……不是,是龍馬精神,一看就能再乾二十年,彆這麼早就把他弄上去啊!

他還年輕,他不想工作!

但公主趙徵然卻攔住了他:“彆想了,父皇既然說了要退位,就不會收回成命。”

趙允還想掙紮:“萬一呢?總要問問。”

趙徵然瞥了他一眼:“父皇一早就打定的主意,你覺得你還能更改嗎?”

“……你怎麼知道是早就打好的主意?”

“如果不是早就打好的主意,為什麼要去避暑半年?為什麼讓你監國卻不安排輔政大臣?父皇連虎符都給你留下了,恐怕現在在外的將軍們已經抵達京城,就等著參加你的登基大典了。”

趙允懵了:“孤怎麼沒想到……”

趙徵然一臉嫌棄:“因為你笨。”

“……你如今怎麼和顧家小子越來越像了?”

“他是我夫君,我們這叫夫妻相。”

趙允被噎了個仰倒,可也因此打消了去找父皇母後的心思,老老實實的繼續看折子,批折子,並且讓人好好的把趙弘退位後要住的宮殿收拾好。

反正以後還在一處住著,若是有什麼拿不準的主意,再去找父皇便是。

但是沒人想到,趙弘退位後的第二天,就帶著阮太後,“拋家棄子”,直接在親衛的護送下離開了京城,準備遊曆名山大川。

留下的最後一道旨意便是——

“莫來打擾,切記切記。”

趙允欲哭無淚,可也不敢違逆。

好在倆人並不是真的不管他們了,每個月都會寄信回來,說一說最近的見聞,問一問子女們好不好。

一直到十年後,太上皇和太後終於回來了。

看上去一切如常。

隻有顧鶴軒遠遠的看著,心裡咯噔一聲。

雖然這次趙弘離開的時候沒帶著他,但是顧鶴軒照顧趙弘的身體多年,自然知道這人的種種病症,況且顧大人的醫術精湛,加上趙弘的臉色確實難以掩飾。

隻一眼,就知道太上皇的身體已經不成了。

而這點阮瑤也很清楚。

她日日陪在趙弘身邊,是親眼看著這人的身子一點點衰敗下去的。

並沒有大的病症,多是小病小災,可種種症狀皆是因為他的身子本就傷了根基。

之前那半碗毒藥,並沒有要了他的命,也沒有讓他發瘋,可卻傷了底子。

基本上不要指望長命百歲。

所以在他提出要離宮的時候,阮瑤猶豫過,可到底還是隨他走了,因為阮瑤到底還是記得原著裡麵的趙弘。

那麼瘋,那麼狠,可還是一輩子沒能離開這高高的宮牆,沒見過外麵的世界。

所以他們相伴了十年,走遍名山大川,看海,看崖,把所有好的地方都看一遍。

至於現在回來,是因為阮瑤覺得他們走遍了,看夠了,自家夫君的身子也不能再折騰,總要回來好好養著才是。

但有些時候,傾儘人事也不一定能阻攔住天命。

趙弘終究走到了油儘燈枯的那天。

他走的那天,天氣晴好。

阮瑤靠在他身邊躺著,十指緊扣。

趙弘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要撐不住了,但也慶幸死之前能有回光返照的機會。

於是他低頭看了看還緊緊靠著自己的阮瑤,輕聲道:“瑤瑤,莫要離我太近,怕是要過了病氣。”

阮瑤卻抱著他不撒手,明明不再年輕,但她笑起來依然明豔動人:“不妨事,你莫怕。”

趙弘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把手搭在她的背脊,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其實還是怕的。”

阮瑤微愣,昂頭看他:“你怕什麼?”

趙弘笑了笑:“我怕我離開以後,沒人能像我這樣照顧你陪著你了,你要是冷了餓了,那時候,可怎麼辦啊。”

阮瑤想說,明明是她一直在照顧他。

阮瑤想說,宮裡那麼多人,又怎麼會冷到她餓到她。

阮瑤想說,……她想說,她也怕。

她怕一個人,她怕自己一個人用飯,她怕自己一個人就寢。

那得多難過。

於是,阮瑤把臉埋在了趙弘懷裡,輕聲道:“既然知道我怕,你就不要放我一個人。”

趙弘笑著看她:“許多事情,我也阻攔不住。”

阮瑤伸出手臂,緊緊地抱著他,嘴裡喃喃:“若是當初,我能直接把那碗有毒的東西全撞撒了該多好?”

隻是撒了一半,卻還留了一半。

哪怕讓趙弘沒有原書中的那麼瘋癲凶殘,可到底沒能讓他長長久久。

至於趙弘,聽了這話也隻是笑,但是笑著笑著就閉上眼睛,散去了未成的霧氣。

自己的瑤瑤聰明了一輩子,現在終究還是開始說傻話。

過了一會兒,趙弘才道:“可我許多時候想著,其實挺感恩那碗毒藥的。”

阮瑤正傷心著,聽了這話還是昂頭瞪他:“你在說什麼渾話?”

趙弘還是笑:“若不是病的狠了,我見不到瑤瑤,哪怕活得長久又有什麼意思?”

放在以前,阮瑤一定要捂著他的嘴,跟他說最緊要的是自己,跟他說沒人能有情飲水飽,跟他說彆戀愛腦。

可這會兒阮太後什麼都說不出。

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的愛人都要死了,說一說愛,又有什麼不好的。

於是阮瑤重新把臉埋到他懷裡,控製不住的掉眼淚。

而這眼淚潤濕了男人胸前的寢衣,薄如蟬翼的衣裳變得透明,能隱約看到他胸口的傷。

這傷是當初被人構陷,險些要了命的,哪怕已經過去多年,不疼不癢,但是印子卻留下了。

阮瑤又止不住的心疼,鼓著腮幫子吹了吹,似乎這樣就能吹沒了似的。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傻氣,可是著實抑製不住。

趙弘就抱著她,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她的背脊,和她說著他們的那些過往。

有一搭無一搭的,想起什麼說什麼。

直到這人撫摸自己背脊的手停下,阮瑤才昂頭看,就看到趙弘的嘴唇已經開始泛白,眼睛也沒了之前那樣好看的光彩。

她便知道,時候到了。

誰也沒提要請太醫的事情,因為他們都知道,不過是無用功,再多的折騰也不過是遭罪,還不如現在多呆一會兒。

於是阮瑤撐起身子,湊到他的嘴唇上,落下了個柔軟的親吻。

就這麼輕輕的碰觸著,無比溫情。

趙弘就笑,是指對著他的瑤瑤才有的柔和。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沙啞得很:“瑤瑤愛我嗎?”

“愛。”

“那你以後會不會怕?”

“會,但我會等你來接我。”

“那你下輩子還做我的娘子,如若不然,你我都不入輪回,當一對厲鬼夫妻。”

這句話,趙弘是笑著說出來的,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最狠戾的話。

阮瑤就低頭看他,目光十分認真。

換成旁人,怕是要嚇得不輕,畢竟是這樣一個疼寵了女人一輩子的男人,死之前,卻是這樣瘋,用最毒的毒誓,幾乎是在詛咒了。

但是阮皇後卻笑起來。

她伸手描畫著這人的眉眼,小聲呢喃:“我就知道你的病一直沒好,總說是分魂,可我想著,就是瘋了。”

趙弘像是突然清醒,驚訝的看著阮瑤,似乎是因藏了一輩子的秘密被揭穿,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分辨什麼了。

阮瑤也不用他分辨。

相伴一生,她早就知道這人的症結,也早就明白這人的偏執。

所以這會兒阮瑤隻是笑著看他,然後輕聲道:“好,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你先走,那你記得等等我,找到我,好不好?”

趙弘聽了這話就笑起來,真心實意的。

有小太子的天真,又有大殿下的釋然。

然後,閉上眼睛。

再無生息。

太上皇的葬禮很盛大,舉國同哀。

已經當了母親的趙徵然長公主直接入宮,與自家母後住在了一起,整天都緊張兮兮的,生怕一個錯眼,母後就追隨父皇而去了。

隻有親眼見過他們多相愛,才能明白這種擔憂有多強烈。

但是讓趙徵然意外的是,阮太後意外的平和。

她生活的很認真。

滿院子的蘭花都打理得很好,還常常做些小糕點,不定時的就會召集兒子後宮裡麵的妃嬪到自己宮裡來說話逗趣,甚至一起打麻將。

似乎哀傷早就隨風而逝了。

可是當又過了些年,自家母後已經沒有當初那樣清明,經常會記岔事情,總是會讓人去找太上皇,說要喊他來吃桂花糕的時候,便知道,自家母後從沒走出來過。

隻是她自己甘之如飴。

這讓趙徵然又緊張起來,天天陪著自家母後。

而清醒了的阮瑤就笑著看她,溫聲細語:“放心吧,母後無事,定然好好養病。”

長公主抿緊嘴唇不說話。

阮瑤就告訴她:“我不單單有你父皇,還有你們,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沒了父親,又要沒了母親。”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哪怕臉上有了歲月的印記,卻依然不減美麗榮華。

她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眼睛裡透出來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和清澈。

可是,趙徵然卻想哭。

長公主殿下何嘗看不出,自家母後有多麼思念父皇,可她又是那樣通透。

殉情很容易,往往活著的才最辛苦。

母後是不是在數著過日子呢?

或許,她這麼多年做的那些桂花糕,隻是為了一個人。

可是這些話,趙徵然都沒說,她隻是儘心儘力的做一個好女兒,每天都來陪著母親說話,哄她開心。

但這次阮瑤的病著實有些重,瞅著過年的時候好了些,但一開春,又嚴重起來,沒多久就起不來床了。

這天趙徵然來瞧的時候,就發覺夏兒也在。

如今的夏兒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起眼的小宮娥了,季二爭氣,帶兵打仗得了軍功,還給自家娘子請了誥命。

如今已經是正正經經的誥命夫人。

可這會兒的夏兒卻沒有穿正經的誥命朝服,隻是簡單地居家裝束,發髻也簡單,一瞧就是從家裡急忙忙趕來的。

此時正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到趙徵然,夏兒抹了把眼淚,就錯開位置,不再開口。

趙徵然顧不上和她打招呼,就直接撲到了床前。

便瞧見了阮瑤對著她的笑臉,還有明顯潮紅的臉色。

趙徵然嘴唇顫抖,很快就要起身:“我去叫太醫!”

誰知,阮瑤一把拉住了她。

哪怕年紀大了,阮太後的力氣依然不小,重病著也依然能讓長公主動彈不得。

而後就聽阮瑤道:“不要找了,怪鬨心的。”

長公主卻哽咽著:“母後……”

阮瑤笑著看她:“莫哭,該高興的,”說著,她朝著床帳看了看,但又像是在看未知的遠方,“我終於要去找他了,你父皇,應該已經等急了我了。”

一句話,便讓趙徵然淚如雨下。

身子一軟便跪倒在榻前,手卻緊緊地握著阮瑤的掌心。

然後才發現,阮太後正攥著一方帕子。

那帕子瞧著奇怪,上麵的圖畫著實難以辨認,還有些……醜。

但是阮瑤就是攥得死緊,根本不鬆手。

直到聞訊趕來的人們跪了一地,才聽到阮太後的聲音輕輕:“記得,把哀家和你父皇埋在一處。”

皇帝趙允邊哭邊道:“是。”

“棺材擺在一起,挨得近點兒。”

“……是。”

“還有,你們以後好好的,母後和你父皇要是見了麵,怕是顧不上你們,也沒法保佑你們的,你們自己照顧好自己。”

此話一出,曾經被這兩口子扔在都城十年的兄妹三人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

想笑,又想哭。

而阮太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

“記得養好那棵桂花樹,他啊,愛聞得緊。”

隨後,便合了眼睛,再沒睜開。

再醒來時,阮瑤還是阮瑤,隻是她躺在醫院裡,旁邊是滴滴滴的工作的醫療儀器,身子一片酸疼,動彈不得。

她眨了眨眼睛,隻覺得頭也疼的厲害。

想要起身,但剛一用力就覺得疼。

發現這裡情況的護士嚇了一跳,小跑著出去找醫生,阮瑤隻能隱約聽到她在喊什麼“植物人”。

阮瑤不由得眼皮隻跳,下意識的就想說“爾等放肆”!

可話沒出口,她就停下了。

因為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魔怔了,不然怎麼能說出這麼……宮鬥的詞兒?

但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去迷惑,因為很快,就有醫生護士前來,對她展開了各種檢查。

折騰的阮瑤都累了。

等聽到醫生說“奇跡,奇跡”的時候,她都忘記問什麼奇跡,直接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看到了含淚看著自己的爸媽,還有自己的朋友們。

而在他們的描述下,阮瑤拚湊出了自己這幾年的經曆。

突遭意外,進入醫院,變成植物人,躺在床上足足三年零九個月。

阮瑤不知道自己是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還是哀歎將近四年的大好青春居然是躺過去的!

但她要經曆的不單單是這些,還有很長時間的複健。

身體機能要恢複,腦子也要恢複。

是的,腦子。

阮瑤覺得自己有點傻。

她對好多事情都記憶模糊了。

並不像是因為生病而傷到腦袋的失憶,而像是因為過了太久,所以忘記了很多事情的那種模糊。

彆人提一提,就能有模糊的印象。

要是不提,就徹底想不起來。

好在並不影響生活,也不影響智商,很多事情重新學起來就好了。

但讓阮瑤覺得奇怪的是,自己總是會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看到彆人送的花,就自動的想起培養花草的一百種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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