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又躺回去了,丫鬟以為她隻是中途睡迷瞪了,又看了眼天色,估摸著也到時間了,便開始忙活起了烘衣裳的事兒。
又片刻後,嬌嬌一個鯉魚打挺,直挺挺的坐了起來,聲音悶悶的問:“你們剛才說什麼來著?”
丫鬟有點兒懵。
“甄家太太怎麼了?”
聽到這話,丫鬟噗通一下就給嬌嬌跪下了。雖說哪個府上都不缺碎嘴的仆婦,可私底下閒聊八卦是無所謂的,叫主子們給聽到了,且當麵說破,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兒了。哪怕嬌嬌平日裡麵團似的一個人,可她是好性子,不代表丁嬤嬤也跟她一樣軟和。
趁著主子午後小憩,在外間守著時瞎逼逼彆家的是非……
這要是叫丁嬤嬤知道了,她倆能被扒掉一層皮!
“老實回答問題,答得好就沒事兒,答得不好交給丁嬤嬤。”嬌嬌的聲音還是軟軟的,連麵上的神情都依然是那副剛睡還沒清醒的嬌憨模樣,可話裡的威脅意味卻半點兒不少。
話說,連她剛進馮府時,都被丁嬤嬤嚇得一愣一愣的。雖說丁嬤嬤最後也沒討到好處,可真要計較起來,那段時光也隻能說是兩人互相傷害。
儘管丁嬤嬤一直覺得她受到的創傷更嚴重一些……
倆丫鬟本就是耗子膽,被嬌嬌隨口這麼一嚇唬,立刻將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甚至比嬌嬌聽到的更全麵。
“哦,我知道了。”
嬌嬌本來就沒打算懲罰這倆丫鬟,就重拿輕放的將這事兒揭了過去。
不過……
仔細想想,她上輩子的夫家好像是挺倒黴的,就是那種哪怕占據了極大的優勢,最終得到的利益也不算多。甚至於,家裡人也經常是各種黴運罩頂,要不然上輩子有馮府這麼大的一個靠山在,又怎麼會在二十年的扶持下,僅僅摸到府城生意的邊角呢?
上輩子,嬌嬌沒怎麼往深處想,甚至於在重生以後,真相一點一點的在她眼前揭曉,她還是沒能將所有的事情聯係到一起。
說白了,她多多少少還是對上輩子的夫家抱了那麼一星半點兒的奢望。
假如甄家真的是在明知道她身世的前提下,才擺出這般多的誠意,搶先將她迎娶進了門。那麼,他們要怎樣才能讓她親爹馮四老爺認她呢?在嬌嬌的記憶裡,她上輩子絕對不曾見過馮四老爺,事實上她連一個當官的都沒見過,包括桑平縣的縣令大人。
呃,她跟縣太爺家的親妹子倒是感情不錯,跟縣令夫人也有幾分交情,但縣太爺本人卻是從未謀麵的。
更確切的說,上輩子的嬌嬌,除到的外男太少太少了,下河村的族人自不在內,算起來也就是她去焦鄴縣劉家時,見了幾個舅舅和表兄弟們。再就是她夫君和公公了,還有她兒子。
要是曾經見過其他外男,她不該沒有任何印象,更彆提馮四老爺是那種存在感極強的人。
以前沒深想,如今仔細琢磨了一番,嬌嬌深以為,隻怕當初的甄家為了能讓她“認祖歸宗”,必是耗費了巨大的心血。
隻是,她上輩子並不曾真正的認祖歸宗,少了一段在府城馮府的經曆,馮家人自不會像這輩子那般,名正言順的罩著嬌嬌的夫家。更有甚者,隻怕馮四老爺還不一定相信吧?
千辛萬苦的娶到了她,費勁巴拉的讓馮四老爺相信真相,再耗儘心血的要到好處擴張生意,可因為自身運道太大,哪怕開局占據了極大的優勢,最後吃肉的成了彆人,喝湯的才是他們吧?
在嬌嬌嫁入甄家之前,甄家僅僅是桑平縣的富商,比馮源當然要好很多,可在府城卻什麼都不是。
待嬌嬌過世前,甄家已經是桑平縣首富,且當時生意已經做到了府城,形勢一片大好。
就是吧,折騰了二十年才這麼個結果……
嬌嬌覺得腮幫子疼。
換上衣裳,抱上湯婆子,嬌嬌木著臉走到了外間。
離過年隻剩下三天了,不過拜訪的人依舊還是有。這府城的也就罷了,橫豎府城再大,坐馬車繞一圈也就半天工夫。可這外地的,千裡迢迢跑過來,眼巴巴的送上拜帖等著召見,回頭他們趕得上回家過年嗎?
一個沒忍住,嬌嬌憋出一句話:“今明天都有訪客?我說就算要拜年,為何不早幾日來?昨個兒夜裡還落了雪呢。”
丫鬟們小心翼翼的瞧著她,見她麵上毫無生氣的模樣,忙笑盈盈的應和道:“有些外地的訪客都在府城裡住了一兩個月了,就盼著少奶奶抽空叫她們入府。這能在年前給少奶奶請個安,等明年開春,指不定還能交好運呢。”
嬌嬌被噎了一下,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能耐?
“譬如……甄家太太?”
這下,輪到倆丫鬟被噎死了,忙低垂下頭不敢吭聲了。
嬌嬌也不是故意想要嚇死她們,正好這時霜降進了屋裡,她眼前一亮,目光牢牢的盯在了霜降手裡的大紅木托盤上:“今個兒的點心是什麼?”
木托盤上擱了個細白瓷的罐子,蓋子牢牢蓋著,彆說看到裡頭的東西了,就連絲毫味兒都飄不出來。至於旁邊的小胖碗,上頭隻擱了個湯匙,旁的什麼都沒有。
嬌嬌隻眼巴巴的看著霜降將托盤放在了圓桌上,待白瓷蓋子一被掀開,她就猛吸了一口氣,隻覺得空氣裡都是甜津津的味道。
是甜湯哦!
一瞬間,甜湯就占據了嬌嬌的腦子,至於某位不幸遭了大罪的前婆婆,早已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有什麼比吃更重要的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食材不夠好,或者廚子學藝不精。
但魏家的廚子各個都是好手,反正嫁過來兩個月了,她完全沒有吃膩,反而想大吃特吃,敞開肚子吃。
無奈丁嬤嬤盯得緊,她的三餐兩點雖都是精細無比,可份量卻少得可憐。
美美的吃了一頓甜湯,嬌嬌還頗有些意猶未儘,但不管怎麼樣,她還是隻能看著小丫鬟將空碗碟拿下去,安慰自己午後點心都吃完了,晚飯還會遠嗎?
遠也沒辦法,她還得見訪客呢。
由著霜降對她說了一通來訪者的信息,嬌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用她已經習以為常的端莊態度麵對了訪客。
保持微笑,笑而不語。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開始想念她上輩子的手帕之交,石二太太俞秋娘了,就是不知道這輩子她還有沒有機會在見過她的好胖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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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嬌嬌的好胖友並不惦記她,反倒是她不惦記的人這會兒正在念著她。
桑平縣甄家。
離甄家太太出事其實已經過去好幾天了,畢竟就算丫鬟們的消息再怎麼靈通,前提是消息得先傳到府城。
這幾天裡,甄家可謂是一團忙亂。
年前嘛,事情本來就多,偏甄家一貫就人丁稀少,莫說本家了,連旁支都極少極少。看嬌嬌養父那一家子,百多年就形成了一個村子,可甄家無論過了幾代,都是一對父母一個娃,不然就是娃大了娶了媳婦,再繼續生一個娃。
直到如今甄家都依然存在著,隻能說他們運氣……還行?
幾代單傳的結果就是,一旦攤上了事兒,想尋個人幫忙都難。當然,奴仆還是有的,可很多事情那就不是奴仆能夠出麵的,尤其恰逢年關,很多場合是必須走夫人外交的。
甄家老太太年歲已經很大了,多年不曾離家外出。甄家如今還沒有少奶奶,偏太太出了事,除了抓瞎還能怎樣?
好在仔細醫治了數日後,太太終於好轉了起來。
她一有了力氣,就抓著兒子的手,開口就道:“魏家那個少奶奶,是不是馮氏女?就、就今年開春剛入了馮府的那個……”
馮氏女?
年初剛入了馮府的……那個外室女??
甄家少爺霍然瞪圓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母親說的是誰了。
既然他們想將生意做到府城去,對於府城的大小事情必是有所了解的。況且,年前他們還要去拜訪魏家,怎能不提前打聽一二?
“她、她盯著我瞧,我後來想想,那眼神好像本來就認識我一樣。兒啊,她到底是不是下河村那個出了名的馮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