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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豐田大將軍帶人趕到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身材修長的青年背對著眾人站在空地之上,腳下儘是鮮血,他的手上、身上,也都滿是紅色,倒在地上的是已死去的蠻子,不過死得並不多,剩下的則分為兩邊,一邊是被捆起來活捉的蠻子,另一邊則是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兵士,顯然,從號角吹響,蠻子夜襲,胥豐田點兵前來的這段時間裡,他竟以一己之力,將這幾百號蠻子儘數捉住了!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駐紮在城外的軍隊分彆位於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謝隱所在的軍營處於西方,胥豐田大將軍除卻每日在城內審查外,便是在這四座集體軍營來回巡視,蠻子會偷襲西營是他沒想到的,相較其他三處營地,西營這邊新兵居多,屬於不是特彆優秀的兵力,胥豐田一直在想辦法要如何訓練他們。
但即便不夠優秀,兵痞油子多,也不至於一個個膽小到這種程度,除卻被蠻子殺死的那些人外,剩下的簡直像是被嚇傻了……
就連胥豐田都久久沒能開口,地上那些死去的蠻子全部都是一擊致命,看得出來死前並不痛苦,而謝隱,他在這之前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紈絝小侯爺,他是怎麼做到的?
謝隱的手指往下滴著血,畢竟是□□凡胎,會受傷,而他發覺自己並不討厭這種痛覺。
胥豐田手下副將檢查了夜襲的蠻子,驚奇地回稟:“大將軍!這是蠻人的虎師精銳!”
胥豐田頓時精神一震:“什麼!”
蠻人驍勇善戰,其中以三支精銳部隊為主,這三支精銳部隊個個人高馬大力大無窮,打起仗來不要命,分彆是鷹師、虎師、狼師,象征著蠻人的最高戰力,三支部隊由蠻王與他兩個兄弟分彆執掌,其中虎師,正是由蠻王的弟弟汝康所帶領。
汝□□性殘暴好戰,他對金銀女人沒有興趣,隻喜歡殺戮,手段尤其惡劣,做過無數殘忍到令人發指之事,他手下的虎師自然有樣學樣,所到之處必定屠戮村燒殺搶掠不留活口。
除此之外,汝康性情傲慢自負,常仗自己與蠻王一母同胞橫行霸道,連蠻王的麵子都不給,每年兩國會簽訂休戰協議,惟獨這個汝康,從不受協議約束,但像這種派虎師偷襲之事,還是頭一回。
胥豐田上前查看一番,發覺副將所說並非空穴來風,被殺死的蠻子隻是少數,胥豐田見過許多在戰場上失去人性,將自我掩埋的人,他們似乎變成了木偶,隻知道揮舞手上的刀劍殺人,許多初上戰場的新兵蛋子甚至屢屢噩夢,被嚇傻嚇瘋,在戰場上膽怯的比比皆是,每年都要砍上那麼幾十個逃兵。
可謝隱沒有。
從他一擊致命的手段來看,他很強,有足夠將這支虎師部隊全殲的能力,可他卻將他們抓住捆綁,沒有被心中的凶獸所控製。
沒有變成殺人狂魔,也沒有被嚇得體似篩糠,天生的強者。
胥豐田覺得,也許自己該重新審視這個人了。
經此一事,謝隱一戰成名,他直接被胥豐田提拔到了身邊,在虎師手中守住營帳還避免了兵士傷亡,這功勞可不小。
胥豐田很快發現自己之前將謝隱分去西營是最大的錯誤!
要知道行軍最重要的便是輿圖與布防,謝隱此人過目不忘,又心性堅定沉穩,最難得可貴的是他沒有私心,因為輿圖上對蠻人駐紮之地沒有清晰記載,他向胥豐田請纓,單獨去了半月,回來後便繪製出了蠻地的精細地圖,胥豐田再看看自己手裡的那張,立刻丟到一邊!
“此番前往蠻地,末將還探聽到了很重要的消息。”
胥豐田正癡迷地看著繪製精細筆法清楚的地圖,聽謝隱這樣說,立馬激動起來:“什麼!”
“汝康似乎與蠻王不合。”
胥豐田眼睛一眯,“怪不得,先前虎師偷襲我便覺得奇怪,如今是休戰期,蠻王不至於出爾反爾,可虎師偷襲又是實打實的,若是汝康未經蠻王允許私自做出此事,我倒是不意外。”
謝隱探查到的還不止這一點,他甚至查到了汝康是如何跟蠻王結下的梁子,這其中還有另外一位掌管狼師的蠻王兄弟鈄高的手筆,畢竟蠻王與汝康一母同胞,鈄高的生母卻是低賤的女奴,且這位女奴在生下鈄高後便被王後處死。
以蠻人的風俗,死後屍體應當舉行盛大的葬禮,送到天葬區,他們認為人死後靈魂上移因此不能埋入土內,王後卻命人將鈄高生母土葬,要說鈄高對王後以及王後所生的兄弟沒有怨恨,胥豐田是不信的。
隻是這些都是蠻人王室隱私,謝隱居然能查得出來!
“那依你所說,接下來應當如何?”
謝隱緩緩道:“借刀殺人。”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乘,汝康雖暴躁凶悍,卻是實打實的強將,他與鈄高乃是蠻王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一個腦子好,擅長出謀劃策,一個身手強,打起仗來不要命,但凡削弱其中一人,就等同斷了蠻王一隻臂膀,這長達十數年的邊境戰役,便有可能徹底結束。
將蠻人打服,逼他們退入沙漠腹部修生養息,少說能換得邊境十年太平。
“借誰的刀,殺誰的人?”胥豐田緊緊盯著謝隱。
謝隱表情平和,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
“縣主,這是侯爺在外頭買了令人送回來的香餅,您要不要嘗嘗?”
圓臉的婢女端著一碟樣子好看的糕點走進來,對坐在窗邊單手托腮的小娘子如是問。
趙妙盈回過神,看到那盤糕點,笑了笑:“阿爹有心了,阿娘那邊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