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隱回頭看去,趙妙盈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手裡拿著不知道裝了什麼的一個小盒子,不由分說塞到他手中:“這個給你,以後可彆吃那麼多啦,要是吃不下,跟娘說,娘不會生氣的。”
說完她也不敢看他眼睛:“我先回去啦……明天見!”
謝隱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這姑娘便如一陣風來去無蹤。
他打開小盒子,頓時啞然,裡頭裝的是助消化的山楂丸,看來被她發現了啊,其實他早就吃飽了,但由於是侯夫人的善意,因此一直掩飾,甚至主動要求添飯……
謝隱拈起一顆山楂丸放入口中,應當是酸酸甜甜的吧?可惜他嘗不出是什麼滋味。
就像是死人聞不到活人飯菜的香氣,謝隱也一樣,他沒有味覺與嗅覺,平時隻能讓自己表現的像個正常人。
之所以一開始能在滿是臭味的營帳中待那麼久而麵不改色,甚至能表現出被熏到的模樣,一切都是因為他根本什麼味道都聞不出,在他的世界裡,隻有纏有因果之線的人才是鮮活的,其他人則像是黑白色的布景板,挑不起謝隱一絲情緒上的波動。
如果他想要一具鮮活的身體,想要找回流失的記憶,那麼祭品就是必需的。
這盒充斥著姑娘心意的山楂丸被謝隱好生保存起來,並沒有多吃,他離了侯府也沒有馬上去往皇帝賜下的將軍府,而是先去了當年他離開侯府時租住的小院,隔壁被他托付幫忙看家的老阿婆還在,隻是人又老了許多,一雙眼睛幾乎要看不見了。
她拉著謝隱的手絮絮叨叨的重複一些話,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說,看起來精神狀態跟記憶都不太好,謝隱扶著她,溫聲應著,未曾有絲毫不耐。
隻靠老阿婆來看房子肯定不現實,她也提到有個漂亮丫頭常常來看她,給她送東西,還帶她看眼睛,隨後問謝隱:“那漂亮丫頭是誰啊?她這幾日托人給我捎話,說是暫時來不了,要好好待在家裡了。”
想來是怕被謝隱發現自己成天往外跑不莊重,沒想到老阿婆轉頭就把她給賣了。
謝隱回答道:“是小子未過門的妻子。”
老阿婆笑的麵上褶子都抖動起來:“你歲數也不小啦,是該趕緊成親,好好過日子,那可是個極好的丫頭,日後還走嗎?”
“不走了。”謝隱應著,提醒她小心門檻兒,老阿婆眼睛雖不大好,腿腳倒還算利索,她不要彆人可憐自己,日常自己洗衣做飯都還行。
看過了老阿婆,拿回了鑰匙,謝隱打開了門,看見院子裡正怒放的花,與茁壯碧綠的菜苗,乾淨又整潔,就像是他從沒離開過。
他是很容易被善意與溫柔打動的,並且願意不顧一切地去回報,望著花團錦簇的院子,謝隱嘴角不由得上揚,露出了最為真心的笑容。
一開始是想要得到沒有因果牽絆的祭品,可這個過程並沒有令他感到痛苦或是不耐,人世間的美好便是如此,越是意識到這個事實,謝隱便越清醒。
他心中的怒火與恨意並沒有絲毫減少,隻是被這些溫柔所壓製,就像他在戰場上明明想要瘋狂殺戮,最終卻仍然逼迫自己克製一樣。
他將這一切歸於自己想要重生的渴望,他願意去嗬護如趙妙盈、淮南候夫妻這樣美好的人,也願意關照如老阿婆、宋家姑娘這樣的普通人,但惟獨一點,謝隱不承認自己是個好人。
他是虛偽的、古怪的,因此要好生隱藏,要自我控製。
即便是為了回報這些人對他的期待,也不能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他就是因為這個才活著的。
謝隱在院子裡站了許久許久,他似乎不需要入眠,隻想要清醒,哪怕很短暫。
次日一早,老阿婆來敲門,招呼謝隱去她家裡吃飯,她一個人過得艱難,趙妙盈幫襯了許多,早飯是粗糧粥跟粗麵餅子,因著謝隱來吃,老阿婆還特彆舍得的炒了雞蛋,把鮮嫩的小蔥一掐,香噴噴的蔥爆蛋便出國了,雞蛋嫩,小蔥香,配著粗糧餅子味道很是不錯。
老阿婆有些不好意思:“吃得不好。”
謝隱道:“比在軍中好多了,最難的時候三天三夜連口水都沒得喝。”
他一邊說著,一邊為了表示好吃,狠狠撕咬了一大口,老阿婆見他吃得這樣香,眼都笑眯了,連連叫他不要客氣。
怕他吃不飽烙了一大鍋餅子,全進了謝隱肚子,老阿婆還以為他沒吃飽,硬是要給他再烙,謝隱原本想要阻止,轉念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是阿婆的好意,隻提醒道:“阿婆,少烙一點,已經差不多了。”
正說著呢,有貴客登門,趙妙盈拎著大包小包出現在門口,嘴裡喊著阿婆,一進門瞧見謝隱在,嚇得手裡的東西都沒拿住,謝隱大步上前,才避免了摔到地上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