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謝隱的眼神格外嚇人,令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懼,甚至於陳依菲都聽到了大背頭腕骨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她擔心謝隱真的把人家都給拗斷,連忙拽了拽謝隱的衣袖,怯怯地說:“耀祖,我、我沒事,你放開他吧。”
幾秒後,謝隱鬆開了手,大背頭怵得慌,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拔腿想跑又覺得很沒麵子,於是色厲內荏撂下兩句狠話:“你、你給我等著!我饒不了你!”
大背頭一跑,他的小弟們自然也跟著跑了,陳依菲還在發呆,謝隱朝她伸手:“有錢嗎?我要去租。”
陳依菲頓時就明白了,陳耀祖當然不是來接她回家的,也不是見義勇為,他純粹是沒錢了所以來找她,恰好遇到而已。這樣一想,她心中的複雜情緒變淡了許多,伸手在兜裡掏了半天,摸出點毛票,謝隱拿過來之後轉身就走,不知為什麼,陳依菲下意識叫住他:“你去哪兒?”
等謝隱停下,她又懊惱自己怎麼多管閒事,說不定他要生氣的,囁嚅道:“……很晚了,回家吧,不然家裡人要擔心了。”
謝隱捏著那點毛票,其實他是不缺零花錢的,但他沒什麼花錢的地方,該問家裡要他還是要,都存了起來,然後繼續管家裡要,反正不要他們還難受,要再多,陳家人也會想方設法給他弄來,誰叫他是家裡的寶貝男娃呢?
陳依菲望著謝隱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湧上淡淡的失落,他們姐弟倆已經很久沒有跟彼此說過話了,尤其是在上高中後,她住了校,更是連麵都很少碰。
可能是因為被謝隱教訓了一頓,之後那個大背頭就沒再來找過陳依菲了,陳依菲鬆口氣的同時也有點擔心謝隱,因為大背頭跑走的時候威脅謝隱說讓他等著,弟弟一個人讀技校,陳依菲怕他真被人找麻煩。可謝隱是不會跟她說這些的,陳依菲又不敢跟陳前進說,她怕會被認為是自己的錯。
所以在又一次放假後,白天家裡人都下地乾活,陳依菲在家洗衣服熬豬食,謝隱則懶洋洋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時不時用手指逗弄一下地上的螞蟻,他並不壞,不會將螞蟻的食物搬走,甚至還會找來一些送給它們,然後幫助走錯路的螞蟻回到隊伍裡。
就這麼無聊的事,他一乾就是一上午。
陳依菲愛乾淨,不用人說就會打掃衛生,她在家的時候,院子裡一坨雞屎都看不著,忙活來忙活去,洗完了衣服再晾上去,然後洗豬草切豬草,舀了糠加水燒火,這些活謝隱從來不用乾,要是突然有人回家瞧見他乾活了,那挨罵的指定是陳依菲。
她來來回回忙,根本停不下腳步,勤快又懂事,謝隱真不明白,他可能永遠都想不明白,人類為何總是不懂得去珍惜該珍惜的人。
太陽曬在身上,感覺暖融融的,謝隱雖然閉上了眼睛,聽覺卻愈發敏銳,女孩的腳步聲緩緩朝他走來,站在他麵前不遠處,卻半天沒有說話。
謝隱緩緩睜開眼,陳依菲穿著一身打著補丁卻洗得乾淨的衣服,圍著大圍裙,手上還拿著瓢,看樣子豬食已經煮好了,但太燙了,所以現在還不能喂,她似乎有話要跟謝隱說。
她不開口,謝隱也不會主動找她講話,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為她做的事會讓她產生心軟或是感動之類的情緒,這本來就是謝耀祖欠她的,謝耀祖吸乾了她的血。
“……你,你還好嗎?”陳依菲終究是鼓足了勇氣,“那些人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她聽說技校那邊是很亂的,什麼人都有,而且還抱團,她真的擔心謝隱會被人欺負,他從小就那樣,在學校裡被人打了罵了,回家都不說的,愛麵子。
謝隱起身就走,不理她,陳依菲急了,幾步跑到他身前把人攔住:“他們有沒有找你麻煩啊?”
“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謝隱問她,“問這個有意義嗎?”
陳依菲瞬間感覺到了受傷,如果說在這個家裡她曾經感受過一絲絲溫暖,那毫無疑問是來自弟弟,無論是因為他才有學上,還是那些他不吃所以丟給她的雞蛋,陳依菲都從中獲利了,而且從小學開始,弟弟就再也沒打罵過她,爺奶爸媽總是對她耳提麵命,要對弟弟好,要為弟弟著想,陳依菲太缺愛了,有時候她也會想,是不是自己按照他們說的做,他們也會對她笑一笑,誇她懂事呢?
她不知道,但她渴望被人愛,尤其渴望來自家人的愛。
越是被打壓就越希望被肯定,越是被忽視就越希望被人放在心裡,假使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稍微在意她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一點點,她就很滿足了。
這個人會是弟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