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謝隱一走, 原本短暫和平的程束同與孫誠兩人瞬間翻臉,又再度針對起彼此,他們甚至自信到沒有派自己的人去跟謝隱――反正是去送命的, 要是謝隱空手回來,便是辦事不利,要受軍規,要是死在外頭那最好, 正好合了皇帝的心意,反正對這二人來講怎麼都不虧。
此外便是敵軍如何罵陣,兩人都堅守城中做縮頭烏龜, 打死不冒頭, 罵就罵唄,又不會少塊肉, 真要出去打仗那才是傻的呢,程束同壓根不懂打仗,孫誠在軍中最大的作用是當攪屎棍,皇帝都那副德行,還能指望他重用的臣子有什麼建樹?
上上下下爛到了一起去。
孫誠哼著小曲兒回到自己的營帳,往年孟欽父子在時,他總得裝個樣子出來,孟欽父子戰死,他便原形畢露, 活生生將自己過成了土皇帝, 營帳裡有幾個貌美妓子, 見他回來都蜂擁而上, 孫誠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耳邊聽著美人的吹捧, 喂到嘴邊的水果亦細心地剝了皮,這日子,給神仙都不換!
不過孫誠的快活也隻持續到次日一早。
他尚且在美人鄉中沉淪,外頭卻傳來一陣嘈雜吵鬨,間或還有兵刃相向之聲。昨兒晚上心情美妙的孫誠還飲了不少酒,以至早晨清醒,太陽穴抽疼不止,對外頭的叫喊更是深惡痛絕,下意識斥責道:“軍營重地,瞎嚷嚷什麼!是想吃軍棍不成!”
這會兒他知道是軍營重地了,自個兒狎妓飲酒時卻視軍規如無物,主帥如此,何況小兵?
與孟欽父子在時的軍容截然不同。
“將軍!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孫誠享受的任由美人給自己按摩著太陽穴,對著踉踉蹌蹌衝進來的副將不耐煩:“什麼將軍不好了,會不會說話?成天嗚嗚咋咋的,我看你這副將是做到頭了!”
換作平時他這麼說,副將早嚇得下跪請罪,可今兒個副將卻恍恍惚惚:“是真的不好了,將軍!程大人、程大人在自己營帳中被殺了!”
孫誠正想來一句殺了就殺了,下一秒便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是誰被殺了?不是那孟驚蟄?!”
“是程大人!”副將急得直跺腳,“早晨小兵送水進去的時候,發現程大人已死了!一刀斃命!”
孫誠瞬間毛骨悚然!
他雖與程束同掐得厲害,可從未想過要至對方於死地,他們都是皇帝心腹,隻不過區彆在於程束同久侍於皇帝身邊,而自己遠於千裡之外,所以要說皇帝對他們倆人的信任程度,肯定是程束同大於孫誠,否則皇帝也不會急匆匆在孟欽父子戰死後,便立刻任命程束同前往軍中,為的就是分走孫誠的權,防止孫誠成為下一個令他坐立難安的孟欽。
而程束同一死,向來多疑的皇帝會不會發散思維?畢竟跟程束同最合不來的就是他孫誠!
“是誰!是誰乾的!”
這下孫誠再顧不上美人享樂,他憤怒地從床上下去,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好好穿,便直奔程束同營帳而去!
一進去就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程束同人倒在桌前,腦袋掉在地上,脖頸處的血液已經乾涸,整個營帳都彌漫著血腥氣。
看得出來,他應當是在睡前被殺的,剛換了寢衣還未上床,正是在這時被不知從哪裡來的刺客一刀斃命。
殺得是乾脆利落,所以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外頭守衛的將士也不曾察覺。
絕不可能是普通士兵乾的,光是這爽快一刀,便可看出來人必定功夫不差,而且在軍營行走卻又不引人注目,想必也是軍中之人。那人昨天晚上悄無聲息殺了程束同,今天晚上呢?是不是又要盯上他孫誠?
“將軍!將軍!”
孫誠正心煩意亂,有人叫他,令他更加惱火:“叫叫叫,叫什麼叫!我還沒死!”
被吼了一通的副將戰戰兢兢撿起地上的刀:“你看這刀――”
孫誠順勢望去,隨後瞳孔驟縮!
孟欽一死,他便成了主帥,不必親自帶刀,所以平日裡寶刀都掛在自己營帳的牆上,然而副將撿起的這把凶器刀,正是他那一把!
孫誠頓覺不妙,這是有意的栽贓嫁禍,有人想要挑撥他跟皇帝的關係!
不行不行不行,這樣不行!這樣絕對不行!皇帝最是多疑,倘若他知道自己“殺了”程束同,那麼根本不會細查就會認為自己已經背叛,他連伸冤的機會都不會有!
就像當初的孟家父子一樣,他也會被皇帝舍棄!
想到這裡,孫誠頭皮發麻,他焦躁不已,又不能將程束同已死這件事昭告全軍,當下咬牙道:“去!將程大人身邊的人全都扣住,不許他們出軍營!若是發覺有人朝外遞消息,格殺勿論!”
副將領命而去,孫誠神經質地在程束同的營帳裡走來走去,時不時從程束同屍體旁路過,他絞儘腦汁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在算計他,半晌,腳步停下,難道是孟驚蟄?
隻是很快孫誠又否決了這個想法,那孟驚蟄在程束同死前便出了城,現在人怕是都涼透了,那還能是誰?從他跟程束同二人之間能夠得利者……
孫誠陡然打了個寒顫,難道是皇帝?
這也不無可能。
就像是當初暗示他拒絕支援阻斷大軍糧草除去孟家父子一樣,皇帝現在看他也不順眼,因此拿程束同做筏子想要他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算把程束同身邊的人全都扣押也沒有用,皇帝肯定是知道的,軍中肯定還有皇帝的人!
會是誰?
孫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畏懼,正在此時,營帳外有人喊報――
他焦躁不已,喝斥:“報什麼報!給我滾出去!”
外頭沒了聲息,約莫過了片刻,營帳卻從外被掀開,孫誠打了個寒顫,回頭一瞧,正巧望進謝隱那雙漆黑無波的眼眸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孫誠以為自己置身於寒冰地獄之中,連呼吸都忘了。
謝隱緩緩看向地上程束同的屍體,對孫誠道:“孫將軍,我不過是走了一夜,程大人便遭了你的毒手,孫將軍未免太過心狠手辣,便這樣等不及?”
孫誠連忙道:“休得胡說八道!程大人之死與我無關!”
謝隱輕哂:“那不如孫將軍先將自己的刀撿起來,把上麵的孫字抹去。”
孫誠的刀是把好刀,雖稱不上削鐵如泥,卻也十分鋒利,砍頭時對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瞬間便人頭落地。
孫誠心慌意亂:“你、你怎麼回來了?!”
謝隱微微一笑:“雖不能以六十人之眾擊敗十萬聯軍,卻幸不辱命,帶回了聯軍主將的頭顱。”
拿六十人去打十萬人,送貨上門也不帶這麼送的,正麵相抗是最愚蠢的辦法,但摸入敵營帶一顆腦袋回來並不難,全程謝隱甚至不需要彆人幫忙,他隻身一人便完成了這個任務。
如今那顆人頭已掛於城門示眾,想必今天敵軍再來罵陣,抬頭瞧見自家主帥的腦袋,應當十分“驚喜”。
孫誠越聽這話越熟悉,什麼摸入敵營,帶回敵軍頭顱……他僵硬地看向地上程束同那顆腦袋,僵硬地看謝隱的微笑,僵硬地說:“……是你乾的?”
“孫將軍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謝隱微笑不變。“但孫將軍趁著我出城害死程大人,這個我是懂的。”
“是你害我!”孫誠厲聲道,心裡恨毒了謝隱,“你使這般狡詐陰險的手段,怎配稱為孟家人!”
謝隱訝然:“原來孫將軍也知道這是狡詐陰險的手段?那孫將軍不妨說說,我父兄腹背受敵背水一戰時,孫將軍的糧草與援軍為何沒能及時到達?”
孫誠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