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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讀書人的緣故,在家裡總是比另外兩個兄弟要高貴一點,方三還真沒怎麼自己洗過衣服,每次看到他要洗衣服,大哥二哥都是最激動的人,生怕他把時間浪費在乾這些活兒上,趕著他去讀書。
所以當謝隱讓他自己洗時,方三甚至有點小委屈。
而秀寧最終隻拿了自己的床單被套以及衣服出去洗,家裡沒有井,這年頭,誰家裡若是能有錢打口井,那已經算是了不得的了。
一條小河從興江村中央穿插而過,平時村子裡的女人們都會聚集在這裡洗衣服,喝水的話就去上遊挑,村裡就兩家人有井,一家是裡正,另一家是富農,家裡女兒據說在縣城裡的大戶人家當丫鬟,日子過得不錯,常常能夠貼補家裡,所以這家人在村子裡挺得意,尤其瞧不起那些個窮的。
“秀寧來洗衣服啦?今兒咋就洗自己的?”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在村子裡,來曆不明的姑娘,興江村的村民們很好奇,雖也有流言,說她是從青樓逃出來的妓子之類的,但當著人家姑娘的麵,誰好意思這麼說?
秀寧容貌秀麗皮膚白皙,和村子裡需要下地乾活的女人們很不一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養出來的,而且她心靈手巧,不僅燒得一手好菜,女紅刺繡做得也很好。
秀寧的臉微微一紅,不知該作何回答,這時從她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秀寧是我家遠房表妹,因著父母雙亡,無親無故,特來投奔,怎地好意思讓她給我們兄弟三個洗衣服?女兒家的手最是金貴,我們兄弟又不是沒長手,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喲,是方二啊,你回來啦?你的貨都賣完了沒?還有沒有便宜的,待會兒我去你家挑一挑,我家的皂角要用光了。”
謝隱微微一笑:“還有呢,有什麼需要都可以來挑。”
說著,他把一塊新的皂角放到秀寧手邊的木盒子裡,皂角金貴,秀寧不好意思用,所以洗衣服洗的比較勤,謝隱給了她皂角後站起身對旁邊那嫂子說:“嫂子受累,平時多多照看一下秀寧,她比較內向,不大會說話。”
說著又摸出一塊小皂角遞過去,那嫂子見了皂角,笑成一朵花,連連應聲:“應該的應該的應該的!”
其他人見了都不由得有些羨慕,隻是謝隱隻找了這麼一位就回去了,秀寧一開始不懂,直到再有人跟她說話,這位姓胡的嫂子懟了回去,她才知道方二哥為何會選胡嫂子,因為胡嫂子戰鬥力最強!
洗完衣服,秀寧端著盆回家,看見謝隱坐在院子裡在削木頭,好像在做什麼東西,因他之前的友善,她便大著膽子問:“方二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做個晾衣架。”
他們家隻有晾衣繩,兩張床單攤開曬基本就滿了,謝隱主要是給秀寧做的,她是個姑娘家,平日裡根本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衣服曬在外頭,東屋又沒有晾衣架,隻能放在凳子上曬,這樣就算乾了也是陰乾,天氣稍微壞點便返潮,穿在身上還容易生濕疹。
當然,西屋也得有一個,彆讓方大方三把褻褲往外麵掛。人家姑娘這樣注意男女之防,這邊就應該懂事,而不是得寸進尺。
他手巧得很,不一會兒便做好了兩個晾衣架,外層的木頭被磨得油光水滑,一點不刺手,秀寧得知有一個是給自己的,又是激動又是慚愧,覺得自己明明都沒做好,卻讓人家這樣為自己操勞,恨不得給謝隱跪下。
等到晚上燒飯,謝隱也主動進灶房幫忙,方大是腿腳不便,方三呢,可能是在私塾學的,是個不折不扣的“遠庖廚君子”,方大傷著,秀寧沒來,他還能進去搗鼓點,畢竟不做就餓死,等秀寧來了,手藝又好,方三除了撿柴火之外,做飯幾乎就是徹底撒手不管了。
古代社會做飯那跟方便一點不沾邊,不像現代社會有不粘鍋燃氣灶跟抽油煙機,而且天氣熱的時候在裡頭燒火簡直就是受罪,更彆提燒好飯之後,秀寧還得給方大熬藥。
他們家的錢全拿去看了大夫,方大傷得比較重,普通大夫看不好,有名的大夫又看不起,幸好謝隱是個貨郎,向來比較“有見識”,所以他打算告訴方大,說自己在外得了個治腿的偏方,到時候去山裡采幾味藥回來給他做成藥膏外敷,應當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謝隱的想法彆人不得而知,吃完飯他主動起身收拾碗筷,秀寧急得要命,“方二哥,你是男人,男人怎麼能做這樣的活兒呢?”
謝隱把碗筷放在盆裡端走,“有什麼是女人能做男人不能做的?”
世上是哪裡來的道理,一切好的職位都給男人,一切“低賤”的活兒都給女人,這又是誰定下的規矩?要他說,不會洗衣做飯做家務的才不算男人。
方大方三看到謝隱這一通操作,還有秀寧那壓抑不住歡喜與感動的眼神,兄弟倆對視一眼,心中危機感頓生,二弟/二哥不會也看上秀寧了吧?!
這可不帶搶的啊!
謝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兄弟二人口口聲聲說愛慕秀寧,隻嘴巴上說有什麼用,卷起來啊!
他的貨挑子裡還有些沒賣出去的貨,因為都是去村子裡賣,所以大多是些胭脂啊首飾啊零嘴啊針線之類的,謝隱不打算以後繼續做貨郎,所以就把貨挑子裡的貨物收拾歸納了一遍,因此睡得也比方大方三要晚。
三兄弟睡得是大通炕,炕挺寬敞,就是除了謝隱之外,另外倆人心裡都憋著事兒,比如他們就很想問問,二弟/二哥是不是犯了什麼病,怎麼這趟回來變化那麼大?
最重要的是,他瞧見了秀寧,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什麼彆的想法?
方大是大哥,他便問了。
問完,生怕謝隱覺得他霸道,又連忙補充:“二弟要是也喜歡秀寧,那、那也不是不行,咱們兄弟三個可以好好商量到底誰娶秀寧。”
方三也說:“是啊是啊,二哥,你對秀寧到底是什麼想法?我看你今兒個總是圍著她轉。”
謝隱閉著眼睛,是這樣的,男人可能都不怎麼愛乾淨,所以他在睡前還逼著這倆兄弟去洗臉刷牙洗腳,腳丫子不能用水糊弄衝過一遍就算完,總算是弄得身上乾乾淨淨,不然他是真不想跟他們倆睡一個炕。
“我對秀寧沒有什麼想法,你們倆是忘了不成,今兒是我頭一回認識她,怎麼可能會有想法?”
“那你就不想女人?”方大小聲問,“我可都聽說了,有婆娘的日子才過得有滋味兒……”
謝隱輕笑了一聲:“那確實,你們倆現在沒婆娘,我看你們過得也挺有滋味兒,說什麼老婆孩子熱炕頭,家務活誰乾啊,孩子跟誰姓啊,又是誰帶?回家了往床上一躺等老婆伺候,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頓了下,又繼續說:“人秀寧姑娘還不是你們倆其中一個的老婆,就得任勞任怨給你們洗衣做飯,要是真跟你們倆中的誰成親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受罪?”
方三感覺很不服氣,反駁道:“可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的呀,難道兩個人成親,就不過日子啦?”
“過,怎麼不過。”謝隱說,“那就男人來乾這些,讓女人走出家門。”
“那成何體統!”方三立馬說道。“要被人笑話的!”
謝隱淡淡地說:“男人走出家門怎地就不被人笑話?”
“那男人女人又不一樣!”
謝隱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樣。
“二弟,你彆這麼說,你要是不願意娶秀寧,我、我跟三弟都……都挺那啥的。”
謝隱感覺老實人這個詞跟罵人沒什麼區彆,方大就是出了名的老實人,為人踏實也勤快,肯乾活,而且也很善良,能幫彆人的事兒他決不推辭,可就是這麼一個老實人,都能如此理所當然地決定一個堪稱陌生的姑娘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