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父子三人個個養得膘肥體壯,彆的不能乾,搬磚總行吧?可他們好吃懶做,隻想靠老婆女兒養,怕苦怕累,興江村的好名聲都要被糟蹋乾淨了!
盧姑娘神情恍惚,裡正帶著人說要把他們家趕出村子,她爹卻大聲咒罵她,這難道是她的錯嗎?
盧嬸子則跪下來給裡正磕頭,求他饒了他們這一回,裡正重重歎了口氣:“家家戶戶都蓋起新房子,吃上肉了,你們家還住這破爛泥屋,他們不讓你去上工你就不去,難道你要一輩子伺候他們不成!”
裡正也是有兒有女,家裡的兒媳婦常常會拌嘴,嫁到外村的兩個女兒也有些煩心事,可自打村子裡的廠子起來了,這些小摩擦就都消除不見,就連女兒們的婆家看見他們都客客氣氣,裡正不傻,也不是石頭,他看到盧家這姑娘,就跟看見自己女兒一般,不舍得她遭罪。
盧嬸子仍舊哀哀哭泣,看起來很可憐,可她卻肆無忌憚地用這份可憐來威脅彆人放過她的親親夫君跟寶貝兒子。
盧姑娘在母親麵前蹲下:“娘,以後你跟我過吧,我有手有腳,我能養活你。”
誰知盧嬸子卻反過來怨她了,“都是你,你說你過得好好的,贖什麼身啊!咱們從前的日子不就挺好嗎?你就是看不得這個家過得舒坦是不是?我真的是被你給害死了,你爹、你哥哥、你弟弟,都毀在你手上了!”
盧姑娘沉默著一言不發,因為關心盧姑娘而跟著謝隱前來的秀寧攥緊了拳頭,她走過來拉起盧姑娘:“你跟這種人說什麼?他們賣了你一回,就有第二回,以後就算在一起過日子,說不得就要有第三回,你還沒想明白嗎?他們根本不配當你爹娘。”
那天秀寧跟她說,讓她對父母謊稱自己已經是自由身,主人家還了賣身契,盧姑娘原本還不懂這麼做是為什麼,現在她明白了。
假如她現在真的是自由身,那麼她就隻有被賣的命運,她回來一次被賣一次,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貨物,被轉手的貨物。
秀寧悄悄往盧姑娘手裡塞了一張銀票,對她說:“做奴才不好,若是能贖身,自然是回歸自由,你現在回村子裡,就來我們織布廠乾活吧,我們還缺人,有工錢還管飯,還有女職工宿舍在建,不愁沒地方住。”
盧姑娘吸了吸鼻子,終究是沒忍住眼淚。
被賣掉的時候她告訴自己,爹娘有苦衷,他們也不願意,若是家裡富裕,怎麼會賣她?
等去了主人家,挨打挨罵也得賠笑臉,就更想念家裡,無法拒絕家人的靠近,可那樣她又得到了什麼呢?
隻是又一次的拋棄罷了,她爹不會管牙婆把她賣給誰,上回賣去了富貴人家,是她運氣好,可這一回,若是賣到了什麼臟地方,她爹會心疼她嗎?
不會的,說不定她在青樓裡賣身子,她爹拿了幾個錢進去,都不會看她一眼。
這就是她爹。
盧嬸子不願意跟男人兒子分開,所以最後一家四口都被趕出了村子,盧姑娘拿了秀寧的錢,這回是真的把賣身契贖了回來,之後便進了織布廠。
原本裡正覺得盧家人被驅逐,那這房子村裡得收回來,謝隱卻說有盧姑娘在,這就是她的房子,不能因為兒子不著調,就不把人家女兒當人看。
盧姑娘在織布廠乾活非常賣力,這裡可比在主人家好多了,不會挨打挨罵,隻要認真乾活就能養活自己,按勞分配,多勞多得,人人平等,大家都很和善,沒有誰欺壓誰的說法。
漸漸地,她也就不再因父母兄弟耿耿於懷,隻後來聽說,她爹帶著倆兒子還是好吃懶做等著她娘伺候,盧嬸子操勞過度大病一場,這父子三人竟是寧可當乞丐要飯,也不願意乾活,更彆提是給盧嬸子看病!
盧姑娘終究是心善,她出了錢給盧嬸子買藥看病,盧嬸子自鬼門關活過來,總算明白往日自己有多麼愚昧,隻可惜女兒已經不再信任也不再需要她,她也隻能黯然神傷地找了個打掃的活兒,每日遠遠看著明媚活潑的女兒,默默地守著她。
以後這對母女會不會和好沒有人知道,但盧姑娘已經有了新的人生,不會再回頭看了。
任何使你痛苦的,都可以割舍。
因為廠子紅紅火火,所以謝隱的話在村子裡比裡正都管用,他讓村民們種棉花,雖然不曾見過這玩意兒,大家卻還是聽他的,有些好奇的小孩天天往地裡跑,觀察這奇奇怪怪的東西,棉花,為什麼要叫棉花?它是花嗎?花,那不就不能吃嗎?不能吃的東西要來做什麼呢?
種了不知多少年的地,謝隱對棉花種植已經很有一套,從滴灌到施肥,再從除草到防蟲,他還做了一本小冊子,每戶人家都派個人來學習,不學不行。
方三今年的考試又沒過,在私塾裡也學不到什麼了,他看著大哥日漸精明能乾,二哥更不必說,就連柔弱的秀寧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麵,在村裡儼然是一票娘子軍頭領,惟獨自己一事無成,心裡焦急。
謝隱見他情緒不對,知道這樣下去彆說考秀才,讀書怕是都靜不下心,就讓方三暫時在家裡待著,負責管小孩兒。
大人們天天上工,小孩們到處竄到處跑可不行,這麼點大的孩子正是接受教育的時候,彆的地方暫時無能為力,但興江村的人對謝隱十分信服,他說要建村校,家家戶戶都願意出錢。
方三的學識去考狀元雖不行,給孩子們啟蒙肯定遊刃有餘,謝隱平日裡也在村校,和方三所教授的知識不同,他更多的是帶孩子們做實驗、講故事,而且鼓勵村民們把女孩子也送來。
重男輕女的情況雖然還有,卻比一開始好了不知多少。
小孩子們變得乾淨、聰明、懂事,父母感受的最清楚,村校隻收很少很少的學費,但孩子多,這些錢都由幾位老師平分,方三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也在孩子們稚嫩的聲音中逐漸得到平靜。
如今的興江村在外頭有了個稱號,叫“神仙村”,這裡紅磚綠瓦道路平整而暢通,村民們的風貌也是積極向上,何大人每次來都合不攏嘴,如今興江村出產的紅磚跟布匹在本州已經出了名,就連知州大人都曾親自來看過,並且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好好乾,最好是所有村子都能像神仙村這樣自給自足、精神富裕。
這一日,縣衙來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這位客人身高八尺,氣質尊貴,一雙鳳眼不怒自威,侍從亮出令牌,嚇得何大人撲通一身跪在地上:“微臣見、見過殿、殿……”
“何大人不必多禮。”
這位二十出頭的青年態度溫和將何大人扶起來,何大人受寵若驚,隨後聽貴人問道:“我聽說本縣有一神仙村,村裡的人儘皆安居樂業幸福祥和,宛如世外桃源,不知是真是假?”
何大人有好多話想說,可話到了嘴邊就語無倫次結結巴巴,貴人見他這般,不由輕笑:“何大人不必緊張,當我是個普通人即可。”
說是這樣說,可誰敢?這位可是太子殿下啊!
今上這兩年大病不斷,如今已有退位之意,不出意外,這位便是未來的皇帝了,他可以對臣子和藹可親,臣子可不能真的沒有規矩。
出了縣城有三條路,分彆通向三個不同的地方,其中最左邊那條路顯然與中間及右邊的不同,太子好奇道:“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水泥路?我還是頭一回見,把馬車停了,我要下去走走。”
太子都下了馬車,何大人怎麼還敢坐著?:,,.